高翔离去的脚步声渐远,踏在青石板上的响动,和五百年前她看着心仪的仙君迎娶天女时,銮铃碎裂的声音一模一样。那时她躲在南天门的柱子后,看着仙君给天女戴上凤冠,金簪上的流光刺得她睁不开眼,就像此刻王生袖口的银线,晃得她心口发疼。
王生正与佩蓉说着什么,两人凑得极近,佩蓉鬓边的珠花蹭过他的肩甲,落下细碎的响。白薇薇望着他们交叠的影子,突然发现自己的影子不知何时缩成了一团,孤零零地贴在廊柱根,像被谁踩过一脚。
风卷着桂花瓣落在她手背上,凉丝丝的。她低头去看,看见王生的影子正投过来,指缝漏下的月光在她手背上织出细碎的网——像极了那些被他亲手掐灭的、她不敢言说的念想。
五百年前她以为,最痛的是镇妖塔的雷光灼穿内丹;三个月前她以为,最痛的是为他挡箭时妖力溃散的撕裂;可此刻她才懂,人间最狠的从不是刀剑符咒。
是他把“姐妹”二字刻进她命里,却让她在每个午夜对着铜镜里的狐尾,想起初见时他剑上的寒光;是他给了她“家人”的名分,却在她注满修为的玉佩里,只藏着“驱邪”的念头;是他看着高翔奔向归宿时满眼温柔,却从来看不见她袖中那截因他一句话就蜷成死结的尾巴。
廊下的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白薇薇拢了拢衣袖,将那截快要藏不住的尾巴裹得更紧。桂花香还在飘,可她闻见的,只有自己皮毛上那股洗不掉的、属于镇妖塔的焦糊味——那是她身为妖,永远配不上人间烟火的证明。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三更了。白薇薇望着王生与佩蓉相携离去的背影,突然觉得这将军府的热闹,原来从来都与她无关。她就像檐角那枚没被月光照到的铜铃,风来的时候跟着响,风停了,便只剩满肚子的空荡。
红绸在石阶上蜷着,像条被遗弃的血痕。白薇薇弯腰拾起时,指尖被边缘的毛刺划破,渗出血珠来。那血珠落在红绸上,竟显出一点妖异的金色——那是她的心头血,五百年前没为仙君流,三个月前为救王生流了半盏,此刻却要为这“姐妹”的名分,再赔上一滴。
她突然想起五百年前忘川边的那句谶语:“狐妖动情,必遭天妒,轻则修为尽废,重则魂飞魄散。”那时她嗤之以鼻,觉得情爱不过是凡间俗物,直到遇见王生,才懂这谶语的厉害——它从不要你的命,只要你眼睁睁看着心上人把你推远,还要笑着说“多谢”。
夜风吹过廊下,卷起红绸的一角,露出白薇薇腕间那道浅浅的勒痕。那是方才红绸缠得太紧留下的,像道无形的符咒,把她牢牢钉在“姐妹”的名分里,动弹不得。
远处的更鼓声又响了,这人间的夜还长,她的孤独,恐怕还要更久些。
红绸缠上腕骨时,佩蓉的指尖带着凡人的暖意,白薇薇却猛地攥紧了拳——掌心那道为救王生留下的伤疤,正随着她的心跳发烫。那是三个月前,她替他挡下淬了剧毒的妖箭时,被箭簇划开的口子,深可见骨。当时他抱着她奔回将军府,盔甲上沾着她的血,她以为那是独属于她的温柔,此刻才懂,不过是凡人对“救命恩人”的客套。
“从此便是亲姐妹了。”佩蓉举杯相碰,酒液晃出细碎的光。白薇薇仰头饮尽,烈酒呛得她喉咙发紧,余光却瞥见王生正对着高翔温言软语:“琳琳怀着身孕,我派亲兵护送你们归乡,再备些安胎药。”
高翔叩首谢恩时,白薇薇突然笑了。笑得尾尖的狐毛都差点炸开——她为他挡箭时,他只记得叮嘱“莫要显露妖力”;她耗损半百年修为为他疗伤,他只淡淡说了句“多谢”。可对高翔,他却连安胎药都想得周全。这人间的偏心,果然比妖界的利爪还伤人。
“妹妹怎么了?”佩蓉察觉她脸色不对,伸手要碰她的额头。白薇薇猛地偏头躲开,袖中尾巴尖扫过案上的酒壶,“哐当”一声,酒壶坠地,碎瓷溅起时,她耳后隐现的狐耳在烛火下泛出银光。
王生皱眉看来的瞬间,白薇薇突然挺直脊背。她没躲,反而抬手抚上耳后,指尖擦过那点毛茸茸的弧度,声音里淬着冰:“将军觉得,我这‘妹妹’,当得称职么?”
王生的脸色骤变。佩蓉的笑容僵在脸上。满座宾客的喧哗突然静了,只有高翔倒吸冷气的声音——他上个月曾撞见白薇薇在月下显露狐尾,却被她以“眼花”搪塞过去。
“你……”王生按上腰间的剑柄,银甲碰撞的脆响里,藏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
白薇薇看着他,突然觉得痛快。那些憋了三个月的委屈,五百年的隐忍,像被捅破的脓包,终于能往外淌了。她缓缓摊开掌心,那枚王生送的玉佩正躺在中央,玉面被她的妖力浸得泛出红光:“将军可知,这玉里藏着我半百年修为?你以为能‘驱邪’的东西,恰恰是你最忌惮的妖力。”
王生的剑“噌”地出鞘,寒光直指她咽喉。可白薇薇没躲,反而往前半步,剑尖几乎贴上她的肌肤:“三个月前,替你挡箭的是妖;昨夜,耗损修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