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朗摸到她掌心的药瓶,冰凉的琉璃触感让他想起三日前,她跪在寒潭边为他取泪时,膝盖磨出的血染红了整条裙摆。可他当时只顾着嘶吼,连句谢谢都没说。
“治什么?”他突然笑起来,笑声比哭还难听,“一个瞎子,活着也是拖累!”
彩雀猛地甩开他,转身从怀里掏出个锦盒。打开的瞬间,满室珠光流转——那是她用三百年修为凝成的本命精血,此刻正化作液态的金,在琉璃盏里微微晃动。
“你不是想报仇吗?”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喝了它,你就能看见郑吉的妖丹在哪里。”
庞朗愣住了。他能闻到那金液里熟悉的栀子花香,那是彩雀每次为他缝补衣裳时,袖口沾的味道。可他现在只想报仇,只想让郑吉血债血偿。
“喝啊!”彩雀突然提高声音,把琉璃盏硬塞进他手里,“你不喝,怎么对得起你师姐的死?怎么对得起我......”她的眼泪突然砸在金液里,漾开一圈圈涟漪。
庞朗盯着那金液,突然想起昨日彩雀为他试毒时,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针孔。他猛地攥紧锦盒,指尖的血渗进金丝纹路里,像极了她每次为他疗伤时,悄悄擦掉的血迹。
“好,我喝。”他仰头将金液一饮而尽,灼烫的暖流瞬间冲遍四肢百骸。可下一秒,剧痛猛地从眼眶炸开——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珠正在被重塑,每一次神经的抽搐都像刀割。
彩雀死死按住他挣扎的肩膀,眼泪砸在他脸上,和药汁混在一起。“忍着点,”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等你好了,就去杀了郑吉......替我们所有人报仇。”
庞朗在剧痛中昏过去时,最后听见的是彩雀压抑的哭声,和一句模糊的低语:“只是可惜,以后不能再给你绣荷包了......”
再醒来时,天光刺眼。他猛地坐起,看见自己的双手干净修长,再摸摸眼睛——不瞎了!狂喜瞬间淹没了他,他踉跄着冲到窗边,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可李静突然跪在他面前,哭得撕心裂肺:“庞朗,你看看彩雀的眼睛......”
他这才注意到角落里的彩雀。她安静地坐在那里,脸上蒙着白布,露出的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而她面前的托盘里,放着两颗血淋淋的眼珠——那是他刚刚换下来的,此刻正被白布盖着,像两团熄灭的炭火。
“她把自己的眼睛给了你,”李静的声音哽咽,“她说你是除妖卫道的英雄,不能没有眼睛......”
庞朗的视线突然模糊。他看见彩雀的手指在颤抖,却还在摸索着为他整理衣襟。他想起昨夜她为他试毒时,手臂上的针孔;想起她跪在寒潭边取泪时,染血的裙摆;想起她每次为他疗伤时,悄悄擦掉的血迹......
原来那些“应该”的付出,从来都不是理所当然。
“彩雀......”他猛地扑过去,想揭开她脸上的白布,却被她轻轻按住手。
“别动,”她的声音温柔得像羽毛,“等你杀了郑吉,我再让你看我好不好?”
庞朗的眼泪突然决堤。他知道,从他喝下那碗金液的那一刻起,有些债,就再也还不清了。就像彩雀失去的眼睛,再也找不回最初的明亮。
庞朗跌跌撞撞冲出屋外,眼前的世界在他重获光明的眼中,却仿佛蒙上了一层血色的纱。他记得彩雀总爱别在发间的那支银簪,此刻却在李静颤抖的手中,簪头沾着暗红的血迹。
“她走前说,若你问起……”李静的声音哽咽着,将一个油纸包塞进他怀里,“就让你把这个烧了。”
庞朗猛地撕开油纸,里面是半块发黑的玉佩,裂痕处泛着诡异的金光。这是彩雀贴身戴着的信物,他曾笑她戴着块不值钱的石头,她却红着眼眶说这是救命符。
突然,玉佩上的裂痕开始渗出金色的液体,在他掌心凝成一行小字:“郑吉的妖丹在……”字迹戛然而止,仿佛被生生截断。
庞朗瞳孔骤缩——他想起三日前彩雀为他取鲛人泪时,曾被寒潭的毒雾灼伤手臂,那时她腕间的绷带下,隐约露出的正是这玉佩的轮廓。
“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他的声音发颤,猛地抬头看向李静,却见她眼神躲闪,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某物。
这时,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郑吉带着一群妖兵出现在村口,他看到庞朗手中的玉佩,眼中闪过一丝惊慌:“把那东西交出来!”
庞朗下意识握紧玉佩,突然发现裂痕处的金光正顺着掌心蔓延,所过之处皮肤传来灼痛感。他猛地意识到什么,抬头看向李静:“是你……你早就知道彩雀的计划,却故意拖到现在才告诉我!”
李静脸色煞白,后退半步撞到门框,袖中掉落的半块玉佩与他手中的严丝合缝。而郑吉看到完整的玉佩,突然发出癫狂的大笑:“原来如此!原来你们一直在利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