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极致的悲痛,母亲理所当然的话让玛尔塔迈出了离开家庭的最后一步——
“玛尔塔,在接下来一年,你最好都不要出门。出门也记得用黑纱覆面,在外人面前克制点情绪。可怜的孩子,未婚夫的去世会对你的声誉造成多大的打击啊。”
母亲自言自语,全都是为了玛尔塔的打算,
“我真不想把你嫁给那些鳏夫,等你的哀悼期满,我得尽快挑选一些稍微穷苦的家庭了,好好展现一下你的嫁妆数额。”
即使是未婚夫妻,玛尔塔仍然要为死去的亨利戴孝。
即使是未婚夫妻,玛尔塔依旧背上了不好的名声,人们相信她带有诅咒,咒死了自己的丈夫。
女儿,事业,妻子。
接连三个身份,接连三场失败。
玛尔塔不愿意妥协,她仍然向往着天空,便决定杀死最开始自己,开启一段新的人生。
“欢迎你,或许我该叫你玛尔塔?但在我们这里,知名不具才是最好的身份。”
气质优雅的法罗女士面带微笑,她是老师,也像是新身份的母亲,给予了玛尔塔一个全新的社会身份,
“这个社会对正常人的要求太多,像我们这种潜入暗影的,反而才能找到自由无拘的真实。”
法罗女士摘下手套,伸手抚摸着玛尔塔的脸庞,好脾气道,
“我会是你的老师,你的指引人,你新生命的启蒙。”
玛尔塔没有说话,转头看向一望无际的大海,还有那片至高至远的蓝天。
法罗看中了玛尔塔的坚韧和聪慧,觉得接连割舍了父母与爱情的玛尔塔是一个值得栽培的好苗子。
她对玛尔塔很好,好到玛尔塔曾迷失在“知名不具”这个身份中。
玛尔塔可以是任何人,任何身份,名字是最不重要的。
直到她在一次任务中,短暂成为了玛嘉蕾莎.哈丽,一名来自英格兰的教师。
教师,一个面临他人未来与梦想的职业。孩子们的人生刚开始,他们有着无数惊奇的想法,胆大包天,叛逆出格。
玛尔塔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那次的任务失败了。
她难以扮演哈丽老师,难以去思考“我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这个经典无比的教育话题。
“这世上最难扮演的就是自己。”
法罗女士没有责怪她,只是建议,
“或许你可以用回空军这个身份,找一找感觉和状态。当然,你也可以用其他你觉得不错的办法,不要急,我还没到退休的年龄,你有足够的试错空间。”
其实没有的。
在玛尔塔捡回“空军”这个早已蒙灰的身份时,由内到外,从心到身体,从找上门的迈尔斯到美智子的照片,都在抗争着,抗争着从组织脱身,抗争着“知名不具”,这种彻底模糊了自身面目的身份。
原来所谓舍弃过去,潜藏在暗影中的真实,不过只是水面的一片倒影。
玛尔塔伸手摸了无数次,捞到了一场空。
她知道庄园很危险,知道奥尔菲斯不是善人。
但她还是来了,她早已下定决心,必须再度成为“空军”,而非一抹没有脸的影子。
唯一让她痛苦,让她饱受折磨的,是“知名不具”这个身份的失败,是对法罗彻头彻尾的背叛。
第一次割舍的是世俗的家庭与生养她的母亲,第二次离开的是新生的归处与不疑她的导师。
可让玛尔塔选择离开她们的“空军”这个梦想,由此产生的从军经历,又将忠诚与团结刻在她的心底。
纠结痛苦如梦魇一般缠着她,让玛尔塔找不到为自己辩解的理由,只是不断的下坠,看着梦里那些反复出现,不断指责她的脸下坠。
“回来吧,玛尔塔,妈妈很想你。”
母亲擦着泪。
“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不要让我失望。”
法罗女士伸出手。
她们拉扯着玛尔塔,争夺着她的不同面,期望将玛尔塔变成她们所要的样子。
玛尔塔熬了好久,好久,哭过,求过,始终不得脱身。
每当她痛苦的恨不得一死了之时,总有另一个略微熟悉的声音在不断告诉她——
“玛尔塔,再坚持一下,解药就在路上了。”
“……外面有动静……我可能要出去一会,我保证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我知道的,玛尔塔,你早就已经坚定了你的身份。”
“你一直在看着天空和大海。”
那声音消失了,只留玛尔塔继续困在过去,各个身份的失败继续包围着,逼迫着她。
直到轰隆轰隆的巨响砸在耳边,还有此起彼伏的呼喊与求救。
被母亲与法罗女士撕扯的玛尔塔,模模糊糊闻到了北原凛冽的冬风,还有风中那难吃到让人想吐的冻肉罐头。
她无视纠缠着她的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