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声闷响在身侧炸开,伴随着一声短促压抑的痛呼。我惊惶地睁开眼,只见绣橘捂着肩膀踉跄着撞在身后的梳妆台上,铜镜“哐啷”一声砸落在地。是绣橘!她竟在那一瞬扑过来挡在了我身前!
孙绍祖收回手,看也没看痛得蜷缩起来的绣橘,只嫌恶地啐了一口:“不知死活的下贱东西!”他冰冷的目光再次落回我脸上,那眼神像在看一堆碍眼的垃圾。他不再多言,带着一身凛冽的酒气与怒意,转身大步离去,厚重的房门被他摔得震天响,整个屋子都跟着簌簌发抖。
新房里死一般的寂静。红烛还在徒劳地燃烧,烛泪堆叠,像凝固的血。绣橘挣扎着爬起来,顾不得自己的肩膀,扑到我面前,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小姐…小姐您没事吧?”
我瘫坐在冰冷的地上,那身精心刺绣的嫁衣此刻沉重得像铁枷。我望着紧闭的房门,又看看绣橘惨白的小脸和肩头那片迅速泛起的青紫,最后目光落在地上那面碎裂的铜镜上。镜面四分五裂,映出无数个我,无数张惊惶、破碎、泪痕狼藉的脸。抵债的物件…空架子…五千两…这些冰冷的字眼,伴随着孙绍祖那双暴戾的眼睛,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针,密密麻麻地扎进我的脑海,反复穿刺。我再也支撑不住,猛地扑倒在冰冷的地砖上,压抑了整晚的恐惧和绝望终于冲破了喉咙,化作撕心裂肺的、无声的呜咽,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像一条被抛上岸濒死的鱼。大观园里那个温软的世界,彻底崩塌了,只留下这满地狼藉的碎片。
日子在孙府高墙的阴影里,变成了一滩粘稠、散发着腐朽气味的死水。孙绍祖那张脸,便是这死水之上唯一的风暴。最初的倨傲和算计,在元春姐姐薨逝的消息如同丧钟般敲响后,彻底撕掉了最后一丝伪装的遮羞布,露出了底下狰狞的獠牙。
那日黄昏,天边残阳如血。噩耗由一个从京城快马赶来的小厮,带着一身尘土和惊惶传入孙府。彼时,孙绍祖正翘着腿在厅中喝茶,手里把玩着一枚新得的玉扳指。当小厮颤抖着说完“元妃娘娘…薨了…”这几个字时,整个厅堂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死寂得可怕。
“啪嗒!”
玉扳指从他指间滑落,清脆地砸在青砖地上,裂成两半。孙绍祖脸上的血色,如同退潮般“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失算后的铁青。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砖地上刮出刺耳的噪音。
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碎裂的玉,又猛地转向我,眼神不再是轻蔑,而是赤裸裸的、淬了毒的恨意和一种被彻底欺骗的狂怒。他几步跨到我面前,巨大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没等我反应过来,蒲扇般的大手带着一股腥风猛地扇了过来!
“贱人!你们贾家…好一个贾家!”他咆哮着,唾沫星子喷在我脸上,“空壳子!烂透了的空壳子!还敢拿个死人来糊弄我!五千两!我的五千两银子!”那一巴掌又重又狠,打得我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嗡嗡作响,半边脸颊瞬间麻木,随即是火辣辣的剧痛。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八仙桌角上,尖锐的疼痛从肋下炸开。
这仅仅是个开始。元妃的薨逝,如同抽掉了孙绍祖最后一点顾忌的闸板。他仿佛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宣泄口,将所有的失意、愤怒和投资失败的暴戾,一股脑儿倾泻在我这个现成的、无法反抗的“抵债品”身上。理由?不需要任何理由。
清晨,他嫌我递上的茶盏烫了手,反手就将滚烫的茶水泼在我脸上,接着一脚踹在我的小腹。午膳时,挑剔菜式不合口味,一只盛满油腻汤羹的瓷碗会毫无征兆地砸向我的额头。夜里,他带着一身酒气回来,若心情尚可,便对我百般言语羞辱;若心情恶劣,拳脚便是家常便饭。我身上那些青紫的淤痕,旧的还未褪尽,新的又层层叠叠覆盖上来。孙家的下人们,从最初的惊愕到后来的麻木,再到如今的习以为常。他们看我的眼神,如同看一件随时会碎裂的旧瓷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更多的则是事不关己的冷漠。我成了这座阴森宅邸里一个活着的耻辱标记,一个供主人随意发泄怒气的沙袋。
绣橘,成了这无边黑暗中唯一微弱的光。每次暴风雨过后,总是她,那个单薄得像一片柳叶的丫头,含着泪,用冻得通红的小手,颤抖着给我擦拭额角的血污,小心翼翼地用温水化开淤青的药膏,涂抹在我伤痕累累的手臂上。
“小姐…疼吗?”她的声音总是带着哭腔,却又极力压抑着。
我只能摇头,连说话的力气都仿佛被抽干。疼痛是实的,但更深的,是那浸透骨髓的冰冷和绝望。看着她为我忙碌的小小身影,看着她眼底那深切的恐惧和同样深切的忠诚,一股巨大的酸楚和无力感几乎将我淹没。我连自己都护不住,又如何护住她?这念头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我的心。
终于有一次,孙绍祖在书房里因一笔生意不顺大发雷霆。我恰好端着参汤进去。他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