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先生,方才在码头您说窝头弹还有可改进之处,这会儿不妨细说细说?”
翁翊皇扶着船舷,望着浪花里翻滚的细碎阳光:
“如今的窝头弹,说白了就是把窝窝头按比例缩小,制成的铅弹,”
“这法子是巧,可以把弹径做的比枪管阳线略小,装弹时轻轻一推就能进去,省了用木锤死劲敲打的力气。”
“这般一来,弟兄们装填能快一倍,打放起来也更顺手。”
“打放时弹底空腔薄壁受火药燃气冲击膨胀,就能咬住膛线,气密比圆弹大幅提升,精度和射程自然就提上去了。”
他话锋一顿,眉头微蹙:
“但用得多了,总觉还有两处缺陷,若是改得好,说不定有效射程还能再添几十步,精度也能更稳些。”
“哦?”李国助往前凑了半步,连呼吸都轻了几分,“缺陷在哪?又该怎么改?”
翁翊皇转过身,从腰间皮囊里摸出一枚窝头弹,捏在指间对着日光端详:
“你瞧这弹底的凹陷,如今的深浅,好比用指尖轻轻按了个窝,看着像那么回事,实则还差着火候。”
李国助凑近了些,只见那铅弹底部的凹陷浅浅一轮,边缘还带着铸造时的毛边。
“咱们用火药,讲究的就是燃气裹得紧不紧。”
翁翊皇屈起指节敲了敲弹身,
“这凹陷太浅,火药炸开时,气浪就像没扎紧的布袋,顺着弹底缝儿往外漏,看着火光猛,实则十成力道跑了两成,射程怎能不打折扣?”
他又掂了掂铅弹,
“再者,这弹身短,底部膨胀的余地也小。”
“你想啊,枪管里的来复线本是要带着弹头转着飞才稳当,可这弹底撑不开,跟膛线咬不牢,转得就慢,飞到百来步外准头就飘了。”
“若把这凹陷再加深半分,”
他用指甲在弹底虚画了个更深的弧度,
“一来,火药燃气能把空腔薄壁撑得更开,死死贴住枪管阴线,半点气都漏不出去;”
“二来,弹底膨胀得足,跟来复线咬得才紧,转起来就跟陀螺似的,飞再远也稳当。”
说着,他将铅弹抛给李国助,
“还有,你摸摸这弹底,如今这分量,三成铅都耗在没用的地方。”
“加深凹陷,既能省铅,又能让弹头尖子更沉,飞得再远也带着劲。”
“真改好了,往后三百步外打靶,怕不是能跟神箭手似的指哪打哪。”
李国助捏着那枚铅弹,指尖摩挲着浅浅的凹陷,听着翁翊皇一番话,只觉先前模糊的改进思路忽然清晰起来,仿佛已看见改进后的弹头在靶场上划出的笔直弹道。
他虽然知道米尼弹的原理,但上辈子并没有见过一个实物,
所以也看不出窝头弹与米尼弹的细微差别,让他改进,还真不一定能比翁翊皇看得透。
李国助眼睛一亮,往前又凑了半步,急切地追问:
“那依先生看,这弹身该加长多少才合适?半寸?还是一寸?凹陷又得加深几分?总该有个大概的数吧?”
翁翊皇闻言摇了摇头,嘴角却带着几分钻研的兴味,他拍了拍李国助的胳膊,指着甲板上被海风掀动的帆布:
“这可没个定数。加长一分或许太沉,短半分又嫌不稳;”
“凹陷深了又怕打放时弹体在枪管里裂开,浅了又起不到作用。”
“总之就是一句话,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他抬头望向远处的海平面,语气里带着几分严谨:
“枪管的来复线疏密不同,火药的干湿有别,甚至海边的潮湿度都会影响弹头的飞行。”
“到底加长多少、加深几分才是最优,得在靶场试上百八十回才行。”
“多做几批不同尺寸的弹头,打了看射程,量了看散布,慢慢比对,自然能找出那个最趁手的尺寸。”
“急不得,”
翁翊皇笑了笑,
“这军械厂里有的是铅料和工匠,等咱们到了雅兰城,叫上枪炮厂的弟兄,咱们一块慢慢试,好东西,都是这么一点点磨出来的。”
这边李国助与翁翊皇正对着海面上的风势比划弹形,那边九岁的李华梅早已脆生生地黏上了徐光启。
小姑娘不知何时从船舱里摸出个木制的小船模,一手举着模型,一手扯着徐光启的衣袖,仰着脸蛋问得不休:
“爷爷爷爷,为什么船底要做成弯弯的?直愣愣的不是更省木料吗?”
徐光启刚被问完“太阳落进海里会不会把鱼烫熟”,这会儿正捻着胡须笑,闻言蹲下身,指着船模底部的弧线道:
“你看这海浪,是不是总往高处涌?船底做成圆弧形,就像给浪头搭了个滑梯,浪推着船走时,便不会被狠狠撞一下,这叫‘顺水性’,船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