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太阳十分毒辣,像个巨大的火球悬在头顶,晒得田埂上的泥土都发烫,光着脚踩上去能烫得跳起来,空气里像是有团火在烧,烤得他们头晕眼花,脑袋嗡嗡直响,像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飞。
汗珠子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砸在浑浊的田水里,瞬间就没了踪影,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结出一层白花花的盐霜。
终于在第七天的中午,太阳正毒的时候,吴配金正弯着腰拔草,突然感觉天旋地转,眼前的稻子像走马灯似的转个不停,耳朵里嗡嗡的什么也听不见,他想喊一声“学宝”,却发不出声音,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像棵被砍倒的老树,一头栽进了秧田里,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
吕成英一声惊呼∶
“老头子,你怎么啦!”
那声音里裹着惊恐,像被人猛地攥住了喉咙,尖锐得发颤。
“爸!”吴学宝大叫一声,声音里的急切几乎要把空气撕裂,他甩开手里的杂草,泥水溅了一裤腿也顾不上,三步并作两步就朝着父亲倒下的地方冲过去。
“他爷!”郑广琴也紧跟其后,脚下的秧苗被踩得东倒西歪,大片嫩绿的叶子蔫头耷脑地踩在泥里,可这会谁还顾得上这些?吴学宝一把将父亲抱起来,只觉得怀里的人轻得不像样,再看吴配金,脸憋得发紫,身体正一阵紧似一阵地抽搐,眼睛翻得只剩下眼白,嘴角还挂着一丝白沫。吴学宝吓得魂都飞了,猛地抬头朝着空旷的田畈大喊∶
“快来人啊!救命啊!”
喊声在正午的热浪里荡开,却连个回音都没有。
田畈里除了他们几个,连只鸟雀都看不见——这么毒的日头,谁会傻愣愣地待在田里?只有他们那个狠心的儿子吴应龙,才会逼着他们顶着烈日下田,在他眼里,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怕是还不如家里那头耕牛金贵。
吴学宝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天灵盖,心里那点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念头,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撬开了一道缝。
他盯着父亲抽搐的脸,脑子里乱糟糟的:难道养儿子,就是为了这样被作践吗?他忽然想起被自己卖给吴学栋的女儿,那700块钱花的有多爽,此刻心里的空落就有多深。父女情、母女情,就这么被他亲手斩断了,女儿看他的眼神,早从当初的亲近变成了冰冷和陌生,这辈子怕是再也暖不回来了。
悔意像潮水似的涌上来,堵得他胸口发闷,眼眶一阵阵发烫。
求救无望的三人,只能一边抽噎着,一边手忙脚乱地把吴配金往田埂上抬。
吕成英年纪大了,没多少力气,刚抬了两步就腿一软差点摔倒,郑广琴赶紧伸手扶住她,三人咬着牙,踩着滑溜溜的田埂,好不容易才把人挪上去。
本想找个树荫让老人降降温,可放眼望去,田畈里光秃秃的,连片像样的阴凉都没有。大集体那会,田埂上还栽着一排排的杨树、柳树,夏天站在树荫里能闻到树叶的清香,可自从责任田分到户,田埂上的树就被各家各户砍得一棵不剩,说是怕树根抢了田里的养分,如今倒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了。
没有办法,吴学宝只能蹲下身,让郑广琴帮忙把父亲扶到自己背上。他深吸一口气,稳稳地站起身,背着父亲就往家的方向跑。
正午的日头像个火球,晒得他头晕眼花,后背被父亲的身体压得生疼,可他不敢停,脚下的土路被晒得滚烫,每一步都像踩在火炭上。
好不容易到了家门口,吴学宝喘着粗气,正要抬脚往屋里迈,却被郑广琴一把拉住。
她的手冰凉,拉着他胳膊的力气却不小,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
“学宝!我看老爷子已经不动了,胳膊都耷拉下来了,你……你先让他老奶试试,他爷……他爷还有气没?要是……要是没气了,是不能进家门的,不然……不然会给家里带来灾祸啊!”
吕成英闻言,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踉跄着跑到吴学宝身前,哆哆嗦嗦地伸出枯瘦的手指,凑到吴配金的鼻子底下。那手悬了好一会儿,才敢轻轻放上去,可片刻后,她猛地缩回手,哇的一声大哭出来,哭声里满是绝望:
“学宝!你爸……你爸走了呀!可怜的老头子,是被活活累死的呀!呜呜……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吴学宝闻言身子一颤,像被兜头浇了盆冰水,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他赶紧小心翼翼地将父亲背到屋山头那片仅存的树荫下,动作轻柔得像是捧着易碎的瓷器,迅速将父亲放平在凉丝丝的地面上。
他蹲下身,看着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