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知怎得,莫承允总觉得他周身萦绕着一圈淡淡的白光,看不见,却似乎感觉得到,就在莫承允恍然失神间,苦厄神僧又说:“老和尚行将就木,还要劳动莫先生亲至,实在惭愧。”
苦厄神僧的双唇微动,声音慈祥却有些怪异,原来不是从喉咙里发出,竟然是靠内力才能发出声音。莫承允心中微惊,暗想:“缘妙之言确实不假,神僧已大限将至矣。”
想到这些,莫承允心中微叹,便更觉失礼,忙躬身道:“晚辈见过神僧。承蒙神僧相救,否则晚辈与我那劣徒别说今日之会,恐全身而退亦是妄想……”
“不是。”苦厄神僧摇头笑道。
“什么不是?”莫承允问。
“莫先生不是来说这个的。”苦厄神僧笑着说:“莫先生是来质问一个‘为什么’?为什么太白山上,老和尚会和离忘川苏掌门一起,弃贵我两门多年盟谊不顾,站在了叶掌门身后,对不?”
“神僧心如明镜、法眼通神,晚辈不敢隐瞒,晚辈的确是想亲口问问这个‘为什么’。”
苦厄神僧道:“和尚们久居山中,自己种田栽菜,凿井掘溪,金银权柄皆为无用之物。至于肉体凡胎,不过皮囊一具,更不值一提。所以虽然仁宗皇帝权柄天下,可未必有和尚们渴求不得之物!”
“既无金银权柄相诱,又无性命胁迫之惧,如此,晚辈便更是不解了。究竟是何故,让神僧弃太白而倚他人?总不会是我太白不知何时何故开罪了前辈罢。”
“自然不是。”苦厄神色摇了摇头,继而反问道:“莫先生是武林之中响当当的名宿高手,想来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不知莫先生可信因果否?”
“晚辈是个在世俗人,既信因果,偶尔也信运筹帷幄亦可人定胜天,”莫承允剑眉拧紧,“正如神僧所言,宝刹既非外物所能诱惑胁迫,何至如此?赎晚辈愚钝,未解神僧此问之真意。”
“扶幽宫之乱,因小林先生邀海云边聂夫人入宫诊病而起。陈氏皇族无继位之尊,亦有小林先生冲冠一怒之故。而今,内有李易拥兵自重,外有萧氏虎视眈眈,更有雾鸠峰上聂云煞提刀相胁,可偌大中原之中,小林剑圣已驾鹤西去,陈氏真龙血脉亦遍寻不得。巨乱即在眼前,以莫先生聪慧,不知此困何解?”
莫承允只沉默片刻,便道:“李易拥兵虽众,可偏居荒僻苦寒之地,粮草军马、城池子民皆难以与中原抗衡,之前蜀中刘梓益骑墙观势,或许尚有虎狼夹攻之险,可如今仁宗已收服刘氏,更收质子相胁于长安,当可断李易南北携手之妄想。再者,如今袁公昭提领青州道,以他统兵老练和雷厉作风,必在数年之内,依据险恶山势层层设寨营堡。幽州军马虽强,刀锋虽利,可跋山涉水,再强的军马也要疲累,再利的刀锋也要折损。再说外海萧氏,他们筹谋虽久,可远隔江海,便是将心岛上有粮草无尽,军械千万,可总要跨海远渡,只要设法断其海陆,绝其粮道,万不得已时,可将失陷之地竖壁清野,驻地无粮草,海路再断,想必也难以久持。至于武林之中,虽剑圣前辈仙逝,可在芒山大典这天赐良机中,也不见聂云煞动手,可见聂云煞必在双圣之战中受了重伤,以至不得不蛰伏隐忍,未敢妄动。由此推论,聂云煞之患虽在,但急不在眼前。便是有朝一日,他重入中原,未有一人可挡他乱秦刀锋芒,但人海剑墙,以命填命,未必找不到一击必杀之机。”
说到此处,他认真的看了看苦厄神僧,低声道:“想必神僧还记得,四十年前,当时还只是江湖新秀的林剑圣,便是与神僧几人一道,合力为武林剪除了一位末路狂人!”
苦厄神僧点头淡笑道:“佩服佩服,太白山剑兵两道,皆可称雄!看来林少侠能闯出一品将军之名,亦多承莫先生之学。以老和尚看来,莫先生和林少侠师徒,在兵道之中的造诣,当不下于世家出生的司神雨姑娘和叶郎雪盟主了。”
“可神僧终究选择了他们。”
“是啊。”苦厄神僧点了点头,说:“以莫先生慧眼,觉得白诺城可成一代明君否?”
“这……”
莫承允陡然愣住,不知怎得竟然想起当时林笑非带白诺城第一次上太白山的情形来,彼时白诺城声名狼藉、已无路可去,却仍旧傲骨凛然,不愿屈膝卑服。接着又想起林笑非与他说过的眉庄血案中的惨状,和白诺城在了忘峰上创造出的那一手为杀而生的“天墓杀剑”,虽时隔多年,此时想起,心中亦觉微寒,最后他摇了摇头:
“他是个极有天分的剑客,但戾气之重尤胜于天分,加之起身于微末之中,知小义而无大德,倔强性直又不忍事,恐怕不是个好的君主!”
“莫先生说的极是,单这一遭,就比老和尚看得更远啦。当年老僧曾请桃谦居士为我给小林先生带句话,说天下乱局之中,若尚有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