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兵,不是宋兵,却也早已不是原来的蒙古军了。曾是阔端麾下最锋锐的心腹,如今却在武修文的统御下南征北战、杀得名声远扬。
他们开始听令于他,甚至信仰他。
因为武修文能带来战功,更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
打仗有分成,兵死有抚恤,抢掠之后,汉人女子可为妻,不是送去上层玩弄,而是真正的成婚落户,哪怕只是军营一方陋屋,也比北地的荒草窝子更像“家”。
更重要的是,武修文说人话。
武修文教他们识字,教他们拿铁器换粮种,教他们“一个男人只配一个女人”的婚制观念,也教他们不要一听命令就冲杀。
武修文曾在军中设祭台,给死去的兄弟立碑,甚至请了个汉人画师为每位将领画像留名。这在过去的蒙古军中,简直是不可思议的破天大事。
这一切的希望、秩序与人性,终于在今晚被逼到临界点。
就在不久前,阔端从大营传来死命,要“取”下一批女子入幕,其中包括军中数位千户之妻,理由仅是“貌美入目”。
这封密令刚下,几名千户当即炸营,直接劫走了押送队伍,带着妻子杀出营门逃入林中。
可惜终究逃不过追兵,数刻之后,他们便被其他千户联手围下,被捆回大营,扔在将军帐前,押地而跪。
众人静立营中,气氛仿若冰霜封顶。
一排排士卒望着那几个被捆的千户,眼中却没有愤怒,只有深深的同情与沉默。
那些女子,被人护在中军大帐外,由亲信守着,不再敢送往阔端。因为他们知道再出发,怕是八万兵马都会哗变。
“将军来了!”
一道高呼从营道传来,随后马蹄声碎,烛火摇曳。
武修文身披黑色重甲,背负长刀,缓缓走来。
他看了一眼跪地的千户们,又看向四周列阵的士兵,忽而轻轻笑了,语气平和得仿佛在问邻家孩童:
“你们……为什么不逃?”
一名满脸胡须的老千户低头咬牙道:“属下无能,走不掉。”
“哦?”武修文微笑,“那你劫人又是为何?”
老千户抬头,声音嘶哑:
“她是我结发之妻,为我生子、持家,我不能看她被送去……被别人玷污。”
千户低头,颤声:“我虽然是蒙古人……但也是个男人。”
一阵低低的议论声在兵阵中蔓延开来,不少人咬牙、低声哽咽,更有士兵默默握紧了手中长刀。
武修文点了点头,又扫了眼四周,忽然提高声音:
“你们,谁在意自己老婆的?”
四下寂静,片刻后,一只手缓缓举起,随后是第二只、第三只
到最后,整片营地,密密麻麻的手掌举得笔直,如一片沉默的森林,站在荒野上呐喊无声。
武修文眼中精光乍现,抬起手轻轻挥下。
“很好。”
武修文神情肃然,声音如刀锋划破夜色:
“那现在我问你们阔端要你们的老婆,女儿,你们,要怎么办?”
这句话仿佛滚雷般掷地而出,却在营地里炸开一片死寂。火把静燃,风声微颤,八万铁军无一人出声,仿佛所有人都在等,等那第一声打破沉默的呐喊。
良久,终于,有声音从跪着的人群中爆起。
正是那名被捆缚的千户,他猛地抬起头,咬牙切齿地喊出一句:“那我就杀了他!”
这一句,如石投湖,惊起波澜。全场骤然一静,士兵们面面相觑,许多人的眼神已然动摇。
这时,一旁的汪世显脸色骤变,几步冲上来,猛然一掌扇在那千户脸上,厉声斥道:
“大胆!你疯了!”
随即他低头朝武修文深深一拜,急切劝解:
“武将军!他不过是一时气愤,胡言乱语而已,请将军念他曾替您挡过一箭,饶他一命!”
武修文未语,只是微微摆了摆手,既不怒也不喜,没有解释什么。他没有看那千户,也没有理会汪世显的劝说,而是抬眼望向其余几名千户。
他的语调平稳,却带着穿透骨髓的冷意:
“我再问你们——如果阔端要你们的老婆,你们会怎么样?”
武修文目光如电,扫过几张因压抑而青筋鼓起的面孔。
“今天,他要的是荆州貂蝉。”
“明天,他要的是谁?你们襄阳的西施?还是你们的襄阳儿媳?”
“你们想好了吗?真的想清楚了吗?”
这一刻,连汪世显也不再言语。他终于听懂了武修文话里的意思,终于意识到这番话的方向早已不对劲。
他一直以为武修文是阔端的心腹,是替蒙古人打天下、为蒙古扩疆的铁将军。
但现在,他终于醒悟武修文不是。
他是汉人。
而这支军队,早已不是那支只知抢掠的蒙古骑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