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之内,气氛压得近乎凝固。
太医院的人已围着秦清躯体忙碌数个时辰,试了所有的疗法,无论针灸、熏蒸、灵膏,还是丹药注气,全无半点起效。殿中只余下血味、药味与人心惶惶的冷汗味道,交织成一种沉重、无解的濒死感。
站在寝榻之前的异人脸色如石刻,许久未发一言,目光如钉子一般定在秦清面上。
太医们齐齐跪下,额头抵地,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启禀陛下……我们……真的没有办法了。”
“仙人所伤,非人力所及,臣等凡躯,无能为力。”
话音落下,寝殿内陷入了更加彻底的寂静。
异人的手指猛然一震,瓷盏碎落于地,他回身一喝:“都给朕退下!”
太医们如临大赦,纷纷低头退去,却无人敢直视那道站在殿中犹如山岳般冷肃的身影。
殿中只剩下三人——异人、胡土豆、阿花。
秦清静静躺在榻上,呼吸微弱,面色灰白如纸,胸口的绷带隐隐渗出血丝,染红了半张锦被。
土豆趴在床沿,眼泪一滴一滴砸在他握着的手背上,她从入夜哭到子时,又从子时哭到天明,却依旧没有停下来。小小的身子蜷在那边,像只受伤的小兽,喉咙已经沙哑,却依旧喃喃:
“秦大哥……你不是说过……要永远照顾我的吗……”
“你说过……要带我去看外面的河,要给我做土豆炖肉……”
异人静立半晌,终是缓缓走上前,弯下身,将手覆在秦清额头,温度冰凉,仿佛生机正被一寸寸抽离。
异人望着这个少年,眼中浮现出一丝疲惫与悲凉。他低声开口,嗓音带着沙哑的喉音:
“政儿……怕是撑不过去了。”
“他是为了你才变成这样的,胡姑娘。”
“所以你,不能死。”
土豆抬起头,双眼红肿,呆呆望着异人,显然还没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异人沉默了一息,语气缓慢却坚定:
“上界……在此地死了两位仙人。”
“迟早……会察觉。”
“届时,若他们报复而来,咸阳必将首当其冲。你,是那场风暴的中心——他们记得你,也记得他为你动手。”
“我会安排一队快马,给你金银与路引。”
“今夜……趁天未明,你就离开咸阳,能走多远就走多远。隐姓埋名,换个名字,换个身份……若有人问你,就说你是孤儿,什么都不记得。”
“离开这里,好好活着。”
异人说话的语气极稳,没有一丝波动,仿佛已是早已在心中演练过千万次的命令。
可话未说完,土豆却已剧烈摇头,哭声再次爆发,几近崩溃。
“我不走!”
“我不走啊秦大哥你醒醒……我不走的,你别不要我……”
土豆死死抓着秦清的手,哪怕那只手已然冰凉如雪,仍然将它贴在自己的脸颊边,像要用体温焐热回他血肉中那已熄灭的生机。
她哭到气短,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却仍然一句一句地重复:
“我不走的……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秦清还能撑过这一夜时
秦清忽然微微一震,仿佛有一口积郁的气息被强行提起,只是那气息来得快,去得也快,还未来得及延续,便像被谁抽去了线。下一息,榻上那具伤痕累累的躯体,彻底安静了下去。
没有挣扎,没有抽搐,连一个不甘的神情都未留下,只是平静地躺着,眉目如常,却再无一丝起伏的气息。
阿花先注意到异样,扑到床边的土豆却早已忘了哭声,只是愣愣看着秦清那一动不动的脸,双手颤抖地握着他的指节,像在试图寻觅最后一丝温度。
异人站在榻边,低头良久,终是叹息一声,缓缓闭上双眼。他的手垂在身侧,无力地握紧又松开。
这个从赵地回来的孩子,这个本该成为未来秦国柱石的人,才刚在这城墙之中度过短短一年,便在劫后余波中,被生生卷走了命脉。
他还记得,前几天夜里,秦清站在寝殿之外,撑着油灯,披着斗篷,看着咸阳星火一点点在桶状城体内亮起,说:“这里将来可以养活几千万,仙人不来,靠我们自己也能建一个新天。”
异人那时没回应,只是点头。可现在,那道站在灯下的背影,已经永远地消失了。
阿花趴在床边哭得崩溃,却没有多言,只是不停地摇着秦清的手臂,像是在求他醒来,嘴里已经没有逻辑的言语,只剩哽咽与呜咽。
土豆跪坐在榻前,一动不动。她没有哭,只是安静地看着秦清的脸,仿佛眼泪已经哭干了,心也麻木了。
沉默中,她缓缓张开嘴,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
“哥哥……为什么”
“为什么做人……这么难。”
“明明只是想吃一口热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