绳绷得很紧,像她脸上的表情。
右腿的假肢包得极好,但她还是不放心,换了更贴合的一层包裹。
空气里有一丝消毒水的味道,是医用绷带留下的余韵。
她望着镜中自己的眼睛,忽然笑了一下。
那笑很短,像一滴落入热油的水,眨眼就没了。
她心里清楚,这种绷紧神经的状态维持不了太久。
她走出更衣室,一边走,一边回想昨晚的最后一遍舞。
她确实落地了,但不是最完美的那种落地。她骗得过别人,骗不过自己。
她一边走,一边用指尖按压右腿,那里还在轻轻跳动着,像某种微弱的报警信号。
“还不够……”她喃喃,“还远远不够。”
她忽然想起一句老师说过的话:“真正能站在舞台中央的,不是最完美的人,而是最不怕摔下去的人。”
可她怕。
她怕的不只是摔下舞台,还有——摔下江漓的世界。
排练室里,空荡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每一次假肢关节细微的摩擦声。
张蓉榕站在镜前,深吸一口气,随即像上了发条的精密器械,开始重复那套动作。
旋转、落地、踢腿、跳跃。
单薄的训练服早已湿透,紧贴在背上,勾勒出紧绷的线条。
每一次旋转落地,右腿传递来的那微不可察却无法忽视的迟滞顿感,都像一根细针扎在神经末梢。
但她没停,也不能停。
镜中的身影倔强地重复着,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滴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她的目光死死锁住镜子里那个“不完整”的自己,仿佛要将那截冰冷的金属也灼烧成有生命力的肢体。
镜子的分割线将光与影精准地切分在她身上,一半明亮,一半沉入灰暗。
“我不可以掉下去……”她对着镜中那个模糊又清晰的自己低语,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钢铁般的决绝,“哪怕是最后一次。”
下一秒,她积蓄全身力量,再次奋力跃起。身体在空中展开,绷紧的足尖划出一道追求极致的弧线。
然而,就在落地的瞬间,那细微的迟滞感骤然放大,右腿关节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平衡瞬间被打破,她踉跄着,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一侧倾斜。
“唔!”一声压抑的闷哼。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重重摔在地板上时,一道身影如风般掠过门口,冲了进来。
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胳膊和腰侧,帮她稳住了重心。
张蓉榕惊魂未定地抬头,汗水模糊的视线里,映出江漓紧蹙的眉头和盛满担忧的眼眸。
江漓不知已在门口站了多久,目睹了张蓉榕近乎自虐的练习和那惊险的一刻。
他扶着张蓉榕站稳,掌心传来的温度透过汗湿的衣料。
他没有立刻松开,也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望着张蓉榕,那目光沉甸甸的,像无声的诘问,又像无言的叹息。
半晌,他才低声开口,声音有些发紧:“你这样练,不怕废了自己?”
张蓉榕没有回答,呼吸仍旧急促,睫毛上沾着汗珠,像一对沉重的羽翼。
江漓看着她那条被层层包裹住的右腿,又低声问:“疼吗?”
张蓉榕点头,又摇头,声音低得像蚊鸣:“疼。 ”
“歇会儿吧!”江漓松开手,走到音响旁关掉了音乐。
随后,他走到舞蹈室门口,提起地上的购物袋,走到张蓉榕身边,从袋子里拿出一瓶冰水递给她。
排练室里恢复寂静,只剩两人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