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旁露着嫩芽的悬铃木被修剪得齐整如列队的卫兵,新抽的叶芽嫩得能掐出水来。富裕人家的门前台阶与跨街石桥上,摆满了盛放的蔷薇与金盏花——粉的像霞,黄的似蜜,甜香顺着穿堂风漫过半座城,连街角卖花的老妪都忍不住多簪了两朵在鬓边。士兵与仆从们穿戴一新,锃亮的铠甲映着朝阳,甲片碰撞发出“叮叮”脆响;市民们也换上压箱底的衣饰:绸缎马褂绣着缠枝莲,刺绣围裙缀着珍珠扣,皮靴上的铜扣擦得能照见人影。人人脸上漾着笑意,连巷弄里的老猫都踱着优雅的步子,尾巴卷成个慵懒的圈,享受这难得的喧嚣。
婚礼游行后的第二天,晨曦刚为钟楼的尖顶镀上金边,带着露水的风卷着槐花香穿城而过,醒来的人们便发现,特克斯洛城的祈贞广场与主街已换了天地。灰白帆布搭成的吊顶帐篷一座挨一座,像一群栖息的巨型白鸽,帆布边缘垂下的流苏在风里轻轻摇晃,帐篷间拉起的彩绳上系着铃铛,有人走过便“叮铃”作响。这些帐篷占满了本就宽敞的广场与街道,只在中央留出条蜿蜒的通道,青石板路上被车轮碾出的凹痕里还盛着晨露,仿佛给城市系上了条缀满碎钻的珍珠腰带。
早起的人们顾不得揉去眼角的困意,脚底板像被磁石吸着,不由自主地走入这条集招待与贸易于一体的主街。他们好奇地打量着吊顶帐篷下各国使团带来的商人们,而商人们早已支起摊位吆喝开,撒不莱梅商人披着猩红长袍,卷发上缠着彩虹色丝巾,腰间弯刀的宝石柄在阳光下闪闪烁烁;坦霜商贩蹲在绒毯上,铺开的布料染着靛蓝、茄紫、蜜合色,手指在上面飞快滑动,嘴里吐出的音节像含着颗蜜枣,含糊却悦耳。摊位上的货物更是琳琅满目:绣着金线的丝绸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暗纹的孔雀;香料罐里的藏红花、豆蔻、胡椒泛着幽光,连空气里都飘着异域的馥郁,像把无形的钩子勾着人的脚步。斯克利诺商人举起缀满琉璃珠的挂毯,声音带着颤音拖得老长,尾音拐着弯儿像唱歌;伊布塔姆商贩拿起块绣着葡萄藤的桌布,往自己膝头一拍,又指了指旁边的精致瓷器,意思是“买就送”。起初,市民们还带着几分矜持,只远远踮脚张望,有人用手肘碰了碰同伴:“你看那布料,摸着手感准比绸子滑”;后来渐渐被好奇心勾着,三三两两地凑上前,用指尖轻轻抚过光滑的丝绸,拿起胎薄如纸,透光透影的鲜亮五彩瓷器掂量,对着香料罐里的各种香料啧啧称奇。在对这些海外特产长久的评头论足后,最终有人掏出沉甸甸的钱币,换来块斑斓的布料或一小撮珍贵的胡椒,交易的铜币碰撞声“叮铃”作响,像串流动的乐章在帐篷间回荡。
太阳越升越高,金色的光线穿过帐篷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斑。城门“吱呀”一声大开,门轴转动的声响惊飞了檐下的麻雀,早已等在城外的各村镇人们蜂拥而入:腆着肚子的乡绅财主摇着香扇,扇面被风吹得微微颤动,身后仆役扛着的钱袋沉甸甸的,走起路来“哐当”作响;牵牛赶羊的农户把牲口拴在街角的老槐树上,羊儿“咩咩”叫着啃着树皮,他们手里攥着粗布包好的杂粮,眼睛却直勾勾盯着帐篷里的银器;扛着麻包的商贩额头渗着汗,汗珠滴在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脚步却不停歇,直奔热闹处而去。
他们涌入“吊顶帐篷大街”,与海外客商们手舞足蹈地比划——卖菜的妇人指着地毯拍胸脯,意思是“我用一车白菜换”;酿酒的老汉举起陶罐晃了晃,酒液撞击罐壁的声音里满是诚意;连不会说话的孩童都举着野草莓,换来颗亮晶晶的糖球,含在嘴里抿着笑,嘴角沾着圈糖渍。扛着长矛的士兵来回穿梭,粗声吆喝着“巡查、巡安!让一让!让一让!”铠甲蹭过帐篷帆布发出“沙沙”声,驱赶着人群为推着食材的推车让路。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轱辘轱辘”的声响,与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欢笑声搅成一团,像口沸腾的大锅。
不知何时,食物的香气开始在空气中弥漫。烤猪肉的焦香混着迷迭香,炖羊肉的醇厚裹着肉桂,煮鸡鸭的油润带着八角,咸鱼的咸鲜透着海水的腥,顺着风钻进每个人的鼻孔。烟雾从街道两侧的院子里袅袅升起,混着帐篷里飘出的香料味,勾得人肚子“咕咕”直叫,连趴在墙头的流浪狗都竖起了耳朵,尾巴摇得像面小旗子。
日头升到高空,像个烧红的铜盘,把光线泼洒得满地都是。人们仿佛得了暗号般,默契地收拢摊位,架起简易木桌。很快,十几辆用绳索做护栏的木桶板车从通道驶过,车轱辘碾过光斑发出“咯吱”声。车上堆满了热气腾腾的炖肉——猪肉块颤巍巍地浮在浓稠的酱汁里,筷子一戳就能穿透;羊肉骨上还挂着颤悠悠的肉筋,油珠顺着骨头缝往下滴;肥鸡肥鹅的油光映着太阳,连绒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