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失衡。为了竭力维持平衡、避免摔倒,身体仿佛有了自我保护的本能,总是不自觉地向左倾斜,将全身的重心都压在了健康的左腿上。但凡他试图稍微将重心移向右腿,身体便立刻条件反射地向左弹回。
这种左右分裂的感觉异常鲜明:左腿坚实有力地支撑着全身的重量,每一步迈出都需要他刻意地调用力量;而与之相反,右腿却如同一团沉重、不听使唤又使不上劲的软泥,无论头脑如何拼命指挥,膝盖和脚踝都传递不出足够的力量来匹配左腿的步伐。
不知不觉间,他走路的姿态已彻底变形。身体不受控制地左右摇摆,犹如一艘在风浪中失去平衡的小船。任凭他如何努力想要保持平稳,步伐却总是一高一低、一深一浅,长短不定。在这样徒劳的挣扎与强烈的失衡感中,寇大彪痛苦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好像是瘸了。
在母亲的再三催促和鼓励下,寇大彪这一天终于决定去杨浦看那个传说中的江湖郎中。这次母亲并没有提前叫好出租车,而是准备一起走到门口再喊车。
从家门口到小区门口这一百来步的距离,对此刻的寇大彪而言,无异于一场艰难的拉练。在母亲的搀扶下,他紧紧抓住老楼道的旧扶手,一步,一顿,左倾一下身子,极其缓慢地向前挪动。左腿的肌肉清晰地在每一次迈步中紧绷、发力,而那条伤腿则像个沉重的、不合作的包袱,被勉强拖拽着向前蹭。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的鬓角,粗重的呼吸声在楼道里清晰可闻。这短短的距离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次落步都在无情地强化着他身体的失衡和虚弱。
他们刚挪下最后一级台阶,对门的隔壁阿婆迎面撞上:“哎哟小王,大彪这是怎么了?”
母亲身子一僵,立刻侧了侧身挡在大彪前面,语调急促地回答:“哎,别提了,不小心摔了一跤,腿伤着了。”她手上搀扶的力度不自觉地加大了些,“慢点儿子,慢点。”
隔壁阿婆“啧啧”两声:“那可遭罪喽,赶紧看医生去。”母亲含糊地应着,推着大彪继续往前走。
刚挪动了两步,母亲压低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焦躁在寇大彪耳边响起:“你把腰直起来啊!干嘛要一翘翘的?这样走路多难看!”她看着儿子明显向右又歪斜的身体,眉头紧锁。
寇大彪咬着牙,吃力地调整了一下重心,但这努力只让步伐更加踉跄,他喘息着,带着无奈和委屈:“我也不想这样走路,我另一边……吃不上力啊……”
母亲的耐心似乎在快速消磨,她语气更冲了:“被人家看到多不好意思!你要想办法控制住,把腰挺直!忍着点劲儿!”她一边说,一边几乎是架着他胳膊肘往前走。
寇大彪沉默了,闭上嘴不再解释。汗水和心里的憋闷让他脸色更差,只是凭着本能机械地拖动身体。
好在煎熬终于快到尽头。当他极其费力地、几乎是侧着身子把自己“挪”到小区那锈迹斑斑的铁门边,后背几乎倚着冰冷的门框时,全身的力气都像是抽干了,那跛行蹒跚的姿态愈发明显而无助。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哟,小王啊?跟你家小毛去哪玩啊?”是以前常在小区门口摆摊卖小馄饨的小英,她正拎着菜篮子站在门卫室边上,笑容满面。
寇大彪喘着粗气,汗水滴进眼睛里,他只能勉强挤出一丝极其僵硬的笑容:“大妈妈,我们去看病。”他声音嘶哑。
母亲的手猛地在他胳膊内侧用力掐了一下,随即立刻换上笑脸,抢着对一脸关切的小英说:“没没,我们顺路去给他爸配点药!不说了小英,车来了!”她语调飞快,带着一种急于逃离的掩饰,不等小英再问,她几乎是半推半抱地把疲惫不堪的寇大彪塞进了出租车后排,自己也紧跟着钻了进去。
“砰”一声关上车门,隔绝了外面的视线。母亲急促地对司机报了地址:“师傅,杨浦区XX路XX弄XX号,快点!”车子启动,汇入街道的车流。寇大彪猛地靠在后座上,大口喘着气,腰臀深处传来一阵阵有节奏的钝痛,随着车身的轻微颠簸,那痛感像是钝刀子一样缓慢地磨着。
车厢里安静了一会儿,只有发动机的低鸣。突然,母亲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她的目光紧紧粘在飞速跳动的红色计价数字上,眉头越拧越紧:“啧,每次看病都要打车,这开销太大了。”语气里满是心疼和不舍。
看了一会儿计价表,母亲又转过头,望向寇大彪,脸上极力挤出一丝轻松和肯定,语气带着自我说服的意味:“不过我看你能自己走到小区门口了!比之前光躺着强多了!伤筋动骨一百天。多走走,活动活动,肯定慢慢就正常了!”她拍了拍寇大彪的左腿膝盖处,避开了无力的右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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