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
镇国公府中。
赢丽质得知这些消息的时候,正在案前誊抄李北玄放在桌上的,尚未整理完的吐蕃使节接待草案。
她原本神情平静,甚至有些慵懒。
可听着侍婢压低声音所说的内容,一张脸却渐渐冷了下来。
她不是那种轻易动怒的人,也不是没见过风浪的贵女,更不是无知无觉的局外人。
但今日传到她耳中的那些流言,却让她难得地控制不住情绪。
执失烈的事,她知之甚详。
西域战场上的血债,有他的责任,也有当时朝局的责任。
身为朝廷中枢之人,她不能,也不该对这些功过轻言评说。
但李北玄不一样。
李北玄混账,赢丽质是认的。
从他们认识的那一天起,赢丽质就知道这人油嘴滑舌、睚眦必报、恃宠而骄、欺上瞒下,最擅长钻律条的空子,甚至打死不承认自己混过青楼,还一天到晚盯着官场女眷的花名册研究风评……
这些毛病她都知道,甚至一度亲身体验过。
可她知道,这人再混,再不讲规矩,也从来没有越过最底那一条线。
他可以在青楼喝花酒,但他不会去抢人家女儿。
他可以扯旗子压人办事,但绝不会当街殴吏乱民。
在她看来,这不是名声问题,而是底线问题。
而现在,这些人拿所谓的过往,造谣他强抢良家女、当街动武、干预司法,甚至连西市的水果摊都编进来了……
她再清楚不过,这些就是彻头彻尾的污蔑。
于是赢丽质本能地想出手。
想召集蓝田书院的士子学生,让他们写声明,发檄文,甚至准备请皇帝御下明令,为李北玄澄清是非。
可她还没走出书房,李北玄便已经回府了。
看方向,是从高炉那边回来的。
“你要干甚去?”
李北玄笑眯眯的问道。
赢丽质张了张嘴,下意识道:“去书院,让他们写声明……”
然而赢丽质还没说完,就见李北玄摆了摆手:“嗐,小事儿,没必要这么大张旗鼓。”
“小……小事儿?”
赢丽质不可置信的反问道:“你的名声都快被毁光了,这怎么是小事儿?”
但李北玄却耸了耸肩,笑道:“小事儿小事儿,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说的就是我啦。”
听到这两句诗,赢丽质一怔。
忍不住盯着李北玄,眼神里多了几分迟疑和讶异。
甚至连那股刚才压抑不住的怒气,也微微松动了几分。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她轻声复诵了一遍,语调里竟带着几分出神。
这两句诗,她从未听说过。
她自幼读书,诗词典籍涉猎极广,尤其精通诗赋,连南北朝零散的残卷都曾翻读过不少。
可以说,整个武朝的文人诗词,只要稍有影响,她几乎都听说过。
可这两句,她完全没印象。
不是仿体,不是化用,不是变格,更不是谁的佚句。
是彻头彻尾,从未听过的诗。
可偏偏,这两句写得极妙。
前句“横眉冷对千夫指”,字字俱冷。
冷眼对众,孤傲凛然。
后句“俯首甘为孺子牛”,却忽然低了头。
甘于卑微,任劳任怨。
像是山岳伏地、任人乘重。
一冷一热,一扬一抑,极有张力,极有分量。
哪怕她一时间没法说出个章法来,但凭直觉也知道,这绝非随口之语。
这是好诗。
赢丽质微微眯起眼,打量着李北玄,眉头轻蹙,眼里那点不解越发浓郁。
“这是……这是你写的?”
她忍不住问道,“怎么从未听你吟过?”
“哎。”李北玄一边倒茶,一边笑着道,“即兴,即兴,因为我有freestyle,skr~skr~”
赢丽质:“……”
这是什么鬼东西?
听着李北玄满口胡言乱语,赢丽质满脸黑线。
但她又实在爱这两句,想了想后,还是抿了抿嘴问到:“那你,能即兴个全篇出来吗?”
李北玄闻言,顿了顿。
笑着看向赢丽质:“你真想听?”
“嗯。”
赢丽质重重地点了点头。
而李北玄摸了摸下巴,思索了一会儿,随后轻声开口。
“……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横眉冷对千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