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辰时初谈起,直至亥时末灯灭。
中间未有一人出入,无侍者传膳,更无记言之官旁听。
谁也不知道他们具体说了什么。
甚至连赢丽质,也不知那一整日里,父皇与夫君究竟在书房中谈论何事。
直到子时初,赢世民从书房中缓步走出。
神情淡然,看不出喜怒。
但第二日辰时未至,朝堂的风向便骤然转变。
……
贞观十三年,六月七日。
卯时三刻。
京师尚未彻底苏醒,承明殿的御前宦官,便风风火火跑进了中书门下。
随后的短短半个时辰内,数道旨意自宫中传出。
以皇帝亲断的名义,直发各部、诸道节度府以及都督院。
辰时二刻,御史中丞许仁清,亲自率人抵达户部大门,当场出示圣旨。
宣布户部员外郎王鹤年,因私收商贾银两、挪用盐引折算库金之罪,被即刻革职,并送交大理寺听审。
王鹤年仓皇出门,未及申辩,便被五名锦衣卫押送出衙。
与此同时,兵部主事徐怀宗也在家中被擒。
罪名是泄露军械配置名册,涉嫌通贼。
家中当日便被封,所有账册、书信一并抄走。
其弟徐怀睿为右金吾卫校尉,闻讯逃走未果。
于西市被捕,押往诏狱。
申时前,工部左侍郎陈景熙被捕,罪名是倒卖军械,官商勾连。
与此同时,库部司员外郎被抓。
这一连串的变动,瞬间在朝野上下,激起巨大震动。
而真正让人惊骇的,是第二天发生的事情。
次日午后。
礼部、刑部、兵部三衙联发官文。
宣布对十一名五品以下官员,予以革职。
户部河东司主事曹震。
因接受晋商贿金,违规批发盐引。
刑部主事贾乘风。
因在数起案件中擅改供词,被控徇私。
工部营建司郎中耿云昭。
因与商人勾连,私授工役材料订单。
兵部铨选司司员史奉先。
被指与数名外地将领有私信往来……
除此之外,还有三名中级文吏、两名外任州府的小京官,一并被下诏追责。
这些人,有的被立即收监,有的发配戍边,更有的暂押待议,下落不明。
……
两日之内,十余人落马,朝堂震动,满京哗然。
风暴之巨,雷霆之速,前所未有。
尤其是在这等酷暑临近,百官心思本该渐趋懈怠的时节,此举却反其道而行,动若秋霜,杀气腾腾。
更令人胆寒的是,这些被拿下的官员,表面上的罪名,虽各有不同,但多以受贿、营私、违制、通商、违规荐举为主。
似乎这些罪名,皆属可查可判之罪。
然而朝中之人心知肚明,这只是遮羞布。
毕竟这些年,朝堂之上,不成文的规矩多得很。
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不摆到台面上就算没发生。
中书门下,知道礼部科举时送了多少帖子,礼部知道户部拨款时,暗留了多少银票。
工部开模时带走几块铜,兵部造甲时偷掉几块铁……
这些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
谁也不说破,谁也不多问。
有些官员甚至已经习惯了这些潜规则,仿佛那是制度本就该有的一部分。
比如派遣转运使,得送谢礼。
比如请求入籍翰林,要请客送帖。
比如官员赴任某道州府,起码得打点迎接的地头蛇。
这些灰色地带,说白了都不是大恶。
但都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滋生。
所有人都在玩这个游戏,只要不碰底线,谁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谁也没想到,赢世民居然真的动用了这些罪名。
毕竟众所周知。
像受贿、徇私、营私舞弊、越制荐举这些罪名,在武朝的弹性是很大的。
往小了说,是轻微渎职,往大了说便是谋逆贪婪的源头……
可到底归根结底,它们是口袋罪。
顾名思义,就是一个可以随意塞东西的罪名。
这些罪名没有清晰边界,没有固定标准。
往重里说可以株连九族,往轻里判也能一笔勾销。
全凭陛下一念之间。
而口袋罪虽然名声赫赫,但真正被用作杀器的却极少。
为何?
因为没人愿意打开这个口袋。
一旦开了口袋,人人自危。
毕竟这些罪名太宽泛,太常见。
甚至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