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南向北,一路疾行,目标明确直指晋阳。
这是崔家主动派出的第一使。
而在他的队伍后方,还有一支使团,带着信直上长安。
而信上的内容也很简单。
几行字就能概括。
清河崔氏知道晋阳的事儿了。
所以请求朝廷设立专门机构,由三法司查办此案。
若真有支系谋逆,自当依法从严。
但若无确证,务请晋王立即撤兵、停止追剿,并公开澄清崔氏之清誉。
简而言之一句话。
清河崔氏愿意面对问题,配合调查,展现诚意。
但绝不接受栽赃、污名,更不能接受屠族式的清算。
想杀人,拿证据来。
想泼脏水,不奉陪。
而这几封信,不仅内容讲究,时机也极为精妙。
他们没有等到李烈大军压境时,才出面喊别打。
因为那是被动。
是迫不得已。
是默认确有其事。
他们选择抢在刀落之前,就主动请愿调查。
这是“我们没问题”,“我们欢迎核查”,“我们不怕摊开讲道理”的姿态。
而这种姿态,一旦摆出,就等于昭告天下。
崔家不是被告,而是调停人。
他们不是等着认罪,而是要参与谈判。
不是你来砍我,而是咱们坐下来谈。
因为只要你肯讲理,就意味着刀暂时收了。
而只要刀收了,下一步就不是谁死谁活。
而是各退一步、以和为贵、皆大欢喜。
这是极高明的一手。
不是兵法,而是礼法。
因为崔家拿出了最擅长的东西。
正统话语权。
朝廷若接受谈判,那就等于承认崔氏仍是士林领袖之一。
有资格、有身份参与国事、定分止争。
而朝廷若不接受、坚持动兵。
那就变成了拒绝讲理、以力压人、不辨忠奸……
这样一来,恐怕不止崔家,连旁观的郑、卢、王几家,也要生出戒心。
原来名门百年,也可以不讲章法、一刀抹去?
你不杀则已,一杀就是灭门?
那我还敢跟你合作?
所以崔家的这一招,等于是把话说到前头、把路摆到明处。
不管别人愿不愿意听,他们都已经先一步站在了道理的位置上。
赢高治若答应,那便是循章行事,礼法为先,皆大欢喜。
若不答应,那就成了不讲道理、滥用王权、假借赈灾之名行打压士族之实。
这就是典型的先礼后兵。
可问题是,这礼,是他们崔家定的。
而兵这一端,却依旧掌握在赢高治手里。
若真打下去,不管有没有问题,崔家都可以大喊冤枉。
可以打悲情牌,可以请天下士子评说评说。
到时候即便朝廷赢了,也不可能赢得干净。
反倒可能落个杀士逼良、朝廷暴政的骂名。
但赢高治要是退,那就真成笑话了。
士族会说:“你看他,一开始声势浩大,最后还是得讲理,还是得跪着听话。”
寒门会说:“你看他,不敢砍崔家,还是一丘之貉,撑不到底。”
甚至连他自己的兵,也会在心里起疑。
“我们马不停蹄杀到清河,结果就是为了配合人家打一场公关战?”
局面瞬间变得极为微妙。
这时,李北玄突然开口:“要我说,现在就该砍。”
赢高治一愣:“砍谁?”
“崔家啊。”
“你疯了?”赢高治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不是说现在不能轻举妄动吗?”
“我问你,”李北玄嗤笑,“你觉得,崔家是主谋,还是顺势而为,还是根本不知情?”
赢高治皱眉沉思半晌,道:“我更倾向于是第二种。”
“顺势而为?”
李北玄点了点头:“这也是我觉得最合理的一种。但咱们先假设三种可能。”
他伸出一根手指:“第一,崔家是主谋,是从头到尾的策划者和资助者。”
“那这波你不动他们,他们就当你认怂,你以后根本没法再碰他们一下,越拖越难动。”
“到时候,像晋阳这种事,迟早还得出第二次、第三次。”
“第二,崔家并不是主谋,但在发现局势有利之后,选择了默认甚至暗中放纵。”
“这种行为虽不到谋反的地步,但和养虎为患也差不多。这种人不杀,也得削。”
他顿了顿,神色转冷:“第三,他们真不知道这事,是分支乱来、与家族主干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