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既然陛下已然允诺,就绝对会有明旨下发,端的是不会食言,身为大唐天子,李承乾丢不起这个人。
只是其中分寸,李承乾还需斟酌一番。再者,此中涉及繁多部门,三省六部少不得也要互相扯皮一番。
若是能赶到明年元日之前有了最终结果,也算是很高的效率了。
长孙无忌落座之后,与崔尧悄声说道:“小友怎么个预期?”
崔尧嘀咕道:“农无税呗。”
长孙无忌摇头:“太极端了,国朝尚难以支撑。”
“我说的是小农,除永业田以外,别无恒产者,可免税。”
长孙无忌思忖一番,仍是摇头:“不妥,此律令若是下发,只怕顷刻间诸多小世家、大地主就会马上分家。
直到将家业分摊到全部免税的水平线上。
届时宗族结社将分崩离析,与我大唐社稷不利。”
崔尧笑道:“分便分呗,其实没有了宗族结社自治,也未必不是好事。
所谓皇权不下乡,当真就好吗?”
长孙无忌摇头:“千百年来,一直如此,存在便是道理。”
“一直如此,便是对的吗?”
“乡社权力真空,便是一团散沙,届时民风散乱,淳朴不在,岂非祸乱之始?”
“若一直都是宗族自治,又要官府有何用处?”
“皇权不下乡,官府也管不了那么多细枝末节!”
“可某家觉得如此一来,大唐律出了州府,岂不是一纸空文?国朝超过多半数人不受法律约束,您难道就不觉得可怕吗?”
长孙无忌笑道:“你出身法家吗?”
“此言何解?”
“若要靠律法才能约束人心,未免对我大唐百姓的道德水准,也忒没信心了。”
崔尧摇头:“此事并非单纯相关道德与否,国朝律法乃一国百姓之道德底线,若不统一划出底线,难免会有失衡之举。
再说,您也不能要求所有宗族宿老都有恁高的道德水准,就我所知,他们的道德水平也就一般。”
长孙无忌仍是摇头:“莫要太过激进,你之想法,先皇也曾与老夫探讨过,然……其中阻力不在皇室,而在勋贵之间。
民间税负过低,若有紧要之时,皇室难免会把压力放在勋贵之中,或是挑一个大小合适的世家开刀。
皇权下乡的想法也很不错,却不可一蹴而就,循序渐进,慢慢拉拢同道者,方可水到渠成。”
崔尧有些不甘心,转而问道:“若依前辈所想,该从何处入手?”
长孙无忌思忖一番,言道:“百姓虽恶重赋,但究其根本,徭役才是百姓最避之不及的事由……”
崔尧眼前一亮:“前辈的意思是主要着眼点落在废除正役上?”
长孙无忌微微点头:“无正役便也无庸,租庸调三者莫看只少了一项。
可与之前相比,可谓是天渊之别。
租庸调三者中,以庸为最。
概因其中涉及到人为主观判断,所以上下其手也最多。
徭役者征发不够,便是以超额付庸也难以免除。
若某地根本不需征发徭役,可予以替代的庸并不会免除。
这部分收入,国朝却见不到,多是入了贪官污吏之手,故而百姓最恶!
然,凡是从此事上下其手之人,多是底层官吏,在朝中反倒没有多少势力。
因此,自上而下来说,最好入手,也是最容易强行通过的。”
崔尧闻言豁然开朗,于是颔首答谢:“前辈慧眼如炬,当真是老辣!”
长孙无忌继续言道:“与其肥了那些脑满肠肥的小吏,倒莫不如卖百姓们一个好。”
褚遂良凑了过来,悄悄言道:“百姓除了徭役,便可全心投入农耕之中,自是善莫大焉。‘
可朝廷需要人手的时候又该如何?总不能让各地扩编衙役吧?岂不是会造成冗余?”
崔尧指指玄武门的方向反问道:“大明宫如今仍在营造,可见强征一人服徭役?”
褚遂良沉思一番,试探道:“莫非国朝以后都以招工替代徭役?”
崔尧反问:“有何不可?刚才不是把陛下的家底都给掀开了?他又不缺钱,凭什么要百姓白做工?”
“总不能指望全是陛下一个人掏钱吧?若是涉及地方疏浚、修缮之事又该如何?”
“若是工程就需提前做预案,届时由户部或陛下内库统筹安排就是。
碰到紧急情况,如抢险救灾之事,则百姓责无旁贷,算不得徭役吧?
其实若是朝廷赋予士卒们抢险救灾的属性,倒是更好哩。”
褚遂良嗤笑道:“你这娃儿又异想天开了。”
崔尧恍然失笑,呐呐道:“对哦,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