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报:“王爷!各处分队已清查完毕,共发现瓷窑九座,救出窑工三百五十二人;除这快活楼外,另有……另有八处所谓‘极乐窟’……”
他说到此,声音不由一顿,虎目泛红,“其中皆是七八九岁的童男童女,共计二百余口,皆被药物所控,形销骨立。另在南侧仓库搜出粮米两万石,封存完好,颗粒未少!”
杨炯听罢,面色阴沉如水,目光扫过那些被麟嘉卫押解、虽狼狈却仍试图维持体面的“销金客”,切齿冷笑:“喜欢当畜牲是吧?好,今日便让尔等见识见识,何为百姓之怒!”
言犹未落,杨炯猛一挥手,厉声下令:“将这些道貌岸然之辈,悉数押出去游街示众!给老子大声告诉长安父老,这群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大人们,背地里都干了些什么猪狗不如的勾当!”
命令方下,忽听一声尖细焦急的呼喊由远及近:“哎呦喂!我的燕王祖宗!您这回可闯下泼天大祸了!”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掌印大太监田令孜提着袍角,气喘吁吁地奔跑而来,额上汗水与雨水混作一团,也顾不得擦。
杨炯眼皮微抬,冷然道:“多大麻烦?”
“王爷!您、您……”田令孜目光扫过那些被救出的、骨瘦如柴的窑工,眼神空洞麻木的孩童,以及遍体鞭痕、衣不蔽体的女子,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重重一跺脚,长叹道,“代王他老人家,带着宗室仅存的十三位遗老,已经闯入宫中!此刻正联合数十位大臣,在陛下面前痛哭流涕,弹劾您目无纲纪、私调兵马、擅闯民宅、滥杀无辜!声势浩大啊!”
“呵!恶人先告状,他倒是熟门熟路!”杨炯嗤笑一声,忽地饶有兴致地看向田令孜,“你今日怎的转了性子,跑来给我通风报信?”
田令孜闻言,脸色一阵青白,随即竟挺直了那常年微躬的腰背,朗声道:“王爷此言差矣!咱家虽是残缺之人,却也知恩义,懂是非!
当年若无王爷于宸仙殿救奴才于水火,咱家早已死于非命。况且……”他语音转低,带着几分无奈与痛心,“当初若非代王与这些宗室元老步步紧逼,力主陛下登基,陛下她……她何至于每逢深夜,独对空庭,借酒浇愁……”
杨炯闻言,心头如被重锤击中,沉默片刻,沉声道:“素心……如今是何态度?”
“陛下此刻亦是左右为难!”田令孜急道,“您这次动静实在太大!听闻那《百官行述》牵扯官员多达数百,这些人最重颜面,岂肯善罢甘休?
再者,宗室经连番动荡,如今仅剩这十三位元老,阖族上下搜罗,也只凑出百来个旁支子弟,血脉已薄如蝉翼。
陛下……陛下她终究是顾念亲情的,代王是她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血亲长辈了,若真有个好歹,只怕陛下心中……”
杨炯冷笑打断:“所以她是要我放过代王?”
田令孜一时语塞,良久,方低声道:“陛下只传口谕,让您即刻入宫面圣,其余……并未明言。”
见杨炯剑眉紧锁,默然不语,田令孜把心一横,凑近几步,声音压得极低:“王爷,老奴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您……您就不能让一让陛下?低一回头,服个软?
你们二位之间,还有什么不好商量的?何必将事做绝?您若真将这些人都拉去游街,那可就是彻底撕破脸,再无转圜余地了!”
杨炯不再答话,大步流星,踏出这阴暗潮湿、却曾藏污纳垢的地道出口。
此时,天色已破晓。
一夜暴雨洗过的长安城,天空澄澈如碧,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渐渐染上一抹雨过天青般的淡雅色泽。
朝晖漫过被雨水浸润的琉璃瓦,激起千万点碎金般的光斑;宫阙飞檐滴落的水珠,在空中划出晶亮的弧线。
整座城池笼罩在氤氲水汽与晨曦交织的光雾里,恍若蓬莱仙境降临尘世。
杨炯立于晨光之中,深深吸了一口清冽空气,一震衣袖,声音不高,却字字铿锵:“我与他们低头,谁向这魔窟中枉死的冤魂低头?这世道,不该是如此模样!这天下,亦不该由这群蛀虫把持!
我杨炯并非不懂妥协,但妥协,当为天下黎民百姓而妥协,绝非向这群国之蠹虫低头!若这大华天下,需以此等污秽为基石,需以牺牲无辜为代价,那这大华……不要也罢!”
言罢,杨炯转身面向那群被救出的苦命人。
但只见,骨瘦如柴、眼神却重燃希望的窑工,神情麻木、身形单薄的孩童,以及泪痕未干、遍体鳞伤的女子。
他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朗声道:“尔等有何冤屈,有何苦楚,今日便随本王入宫,面见女帝,当着满朝公卿的面,大声说出来!我倒要看看,这煌煌大华,朗朗乾坤,究竟还有没有讲理的地方!”
话音落处,杨炯振衣而行,袍袖生风。
其后百余人,皆脱鬼樊之桎梏,相扶以进。随那挺立之影,径指宫阙,直赴丹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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