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般矛盾交织,终致福建大盐商范汝为联合江南一众地主举兵作乱,割据闽地,声势日盛。
父亲信中明言,如今朝局动荡,新政推行维艰,唯他返京坐镇,方能安定人心,震慑宵小,更可借此积累政声,为日后绸缪。
杨炯阅毕,猛地将信笺拍在案上,怒喝道:“虫豸!全都是国家的蛀虫!尽是些营营苟苟之徒!
我征西域,何曾耗费朝廷半分军饷?
粮草军械皆由自筹,开疆拓土,收复故土,不得封赏便罢,反遭‘穷兵黩武’之讥?
那范汝为不过跳梁小丑,千余乌合之众,也敢妄称割据?地方厢军莫非尽是酒囊饭袋?何须我来收拾残局?”
郑秋见他这般形景,反倒敛了怒容,只淡淡道:“你若实在难平心绪,不妨去帐外寻个僻静处,且将胸中块垒消磨尽了,再回来与我叙话不迟。”
杨炯胸口犹自起伏不定,却也知她说的俱是正理。
默然片刻,强自按下心头火气,缓缓归座。
郑秋见他渐次平静,方轻哼一声,不紧不慢道:“你当女帝一党为何偏要与你为难?岂不闻‘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当初你倡议造船通海,满朝文武皆道是劳民伤财的勾当,莫说出资襄助,便是你设立的造船基金,也少有人问津。
如今南洋的香料、西洋的珍宝源源不绝运抵长安,商税关税日渐充盈,竟成了国库岁入的大宗。
那些人眼见如此,岂能不眼热?偏又拉不下颜面明说,只得借‘穷兵黩武’的名头来寻你的不是。
这所谓的陆疆海疆之争,说穿了,不过是为着海事利权罢了。”
杨炯长叹一声,气息渐匀:“若果真只为分一杯羹,倒还易与。如今西欧罗巴公司与东美洲公司正值用银之际,我正盼着他们能投注资财,共图发展。
唯恐这些人为党争之故,定要将海权陆权强分畛域,非要争个孰先孰后。若到那般田地,彼此牵制,互相掣肘,岂不误了开拓海疆的良机?那才是真正的心腹之患。”
郑秋微微耸肩,唇角泛起一丝无奈:“眼下情势,分明正是如此。女帝麾下多是陆权优先之论,皆道大华疆域已极辽阔,官员分派尚且不敷使用,若再扩张,恐难治理。
况且南疆战事势如破竹,张肃、李溟统领大军,眼看就要将孔雀帝国尽数平定。
朝堂之上为此争论不休,有人主张该当纳其疆土,有人却觉鞭长莫及。这般情势下,自然更不愿见你在西境另启战端。
而那主张海权优先的,以石介师兄为首,商税关税实乃新政命脉,亦是新党立足的根本,他们自然极力主张继续开拓海疆。
两派各执一词,在朝堂上争执不下,已有数回险些动起手来。”
杨炯闭目揉额,眉宇间尽是疲惫之色:“海事兴起,必然会与传统的农耕文明产生冲突。如今大华的生产力尚未跟上,新政的推行又过于急切,出现这样的争论与党争,虽是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言语间满是怅惘,“终究是……步子迈得太大些了。”
这般说着,杨炯又将父亲书信展开,目光凝在范汝为叛乱那段文字上,蹙眉道:“这范汝为究竟何等人物?千余乌合之众便能割据闽地?福建虽素称‘兵家不争之地’,然厢兵也有数千,剿灭这等草寇理应不在话下,何至于非要我星夜回京?”
郑秋闻言,不由得冷笑一声:“你何必在此装痴作呆?老爷子这般安排,其中深意你当真不知?”
见杨炯默然不语,便索性将话挑明:“你远在西域,朝中无人能制衡石介师兄。老爷子身份特殊,若公然表态,难免被各方过度揣测,卷入党争漩涡。叶师兄老成持重,是老爷子留给咱们儿子的盛世之相,非到万不得已,断不会与石介师兄正面相争。
可石介师兄那个倔脾气,你我最是清楚……”
郑秋略顿一顿,纤指轻叩案几:“折中法推行数十载,士绅以粮易引,早已结成铁板一块的利益网。如今石师兄要废此法,改设‘盐运提举司’统购统销,盐价皆由中枢核定,这岂不是断人财路?
那些垄断盐引的豪族,如苏州范氏、杭州钱氏之流,现下要将盐引折作官债,三年分期兑付,明为兑换实为削夺,他们岂会坐以待毙?”
“更不必说方田均税新规!”郑秋语气渐沉,“专为清查江南隐田而设。派去的方田官多是气盛的新锐之辈,与地方通判联手,逐县清丈圩田,按实亩征税。
隐田逃税者竟要‘亩罚三税’,田产半数充公。士绅盐商利益相连,自然要抱团反扑,这叛乱……不过是迟早的事。”
杨炯听至此处,胸中郁气难舒,冷声道:“这个石介,真真是个拗相公!临行前我千叮万嘱,废除折中法虽是要务,须得待八横八纵的官道贯通后再行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