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怎讲?”安娜面露疑惑之色。
杨炯拨转马头,望向西方塞尔柱的方向,声音恢复了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兴都库什山东北西南走向,素有绝域之称,只数条河流穿行其中,大军无处通行!”
说罢,杨炯下令全军原地驻扎,等待那三千轻骑搜寻的消息。
且说那阿尔斯兰,自之前阿老瓦丁偷偷将那枚青色丹药塞入他手中时,他便心知,恐怕难免这纵身一跃。
然而,当身体真正脱离栈道,向下疾坠时,那强烈的失重感仍让他脑海中一片空白。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眼中是急速放大的墨绿色河面,仿佛一张吞噬一切的巨口。
他只觉得仿佛有一座万丈巨山朝他当头压下,胸口憋闷欲裂,下一刻,后背便传来一阵难以形容的剧痛,仿佛全身骨骼都在瞬间寸寸断裂,冰冷的河水如同无数根钢针,瞬间刺入他的口鼻耳窍,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瞬间失去了所有知觉,沉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在之后漫长的混沌里,阿尔斯兰的意识时而模糊,时而清醒。他仿佛置身于冰火两重天,一时如同被投入熔炉,灼热难当;一时又如同坠入冰窖,寒冷刺骨。
喉咙里充满了腥甜的血沫,每一次无意识的呼吸都带来肺部的剧烈刺痛。他感觉自己像一片残破的落叶,在狂暴的激流中翻滚、撞击,时而浮起,时而又被拽入深水,冰冷的河水不断灌入,生命的气息正在一点点被抽离。
不知在黑暗中漂泊了多久,他只觉得一股彻骨的寒意将他包裹,仿佛连灵魂都要被冻结。周身无处不在的剧痛,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击着他残存的意识,尤其是左肩箭创和胸口被礁石撞击之处,更是痛彻心扉。
阿尔斯兰终于忍受不住,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哑怒吼,猛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灰蒙蒙的天空,几颗寒星在夜幕初垂的天际闪烁。他转动僵硬的脖颈,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布满鹅卵石的河滩上,身下潮湿冰冷。
不远处,一堆篝火正在噼啪燃烧,跳动的火焰带来些许暖意,也映照出篝火旁一个熟悉而疲惫的身影。
“孩子!我的孩子!你……你可总算醒了!”守候在篝火旁的阿老瓦丁,听到动静,立刻扑到阿尔斯兰身边,声音沙哑而颤抖,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激动与担忧。
他原本梳理整齐的长须如今凌乱不堪,脸色苍白如纸,眼窝深陷,身上的白袍更是破烂不堪,沾满了泥泞与血渍,比乞丐还要狼狈三分。
阿尔斯兰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只发出一连串剧烈的咳嗽,咳得他全身蜷缩,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口中满是血腥之气。
良久,他才缓过气来,声音微弱如丝:“老师……我们……这是在哪里?是……是在真主的天园,还是……地狱的入口?”
“傻孩子,我们还没死!”阿老瓦丁紧紧握住阿尔斯兰冰凉的手,老泪纵横,“是真主保佑!我们被河水冲到了这片浅滩!我们还活着!”
“活着……呵呵……活着……”阿尔斯兰喃喃重复着,眼中却没有任何欣喜,反而是一片死寂的灰败。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却牵动了全身的伤口,尤其是胯间,依旧是一片麻木空荡,毫无知觉。
这感觉让他瞬间忆起在粟特营地被杨炯夜袭时的丑态,巨大的屈辱感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他环顾四周,荒滩、野河、寒星、孤火,还有身边这个风烛残年、同样伤痕累累的老人。
回想起数月前,他率领两万塞尔柱铁骑,旌旗招展,刀枪如林,意气风发地东征,欲与东方大华一争短长,开创不世功业。
可如今呢?数万精锐劲卒,或死于战场,或亡于瘟疫,或殁于追杀,竟是无一生还。只剩下他这主帅,如同丧家之犬,身负重伤,顽疾缠身,流落在这荒无人烟的绝地。
“活着……还有何意义?”阿尔斯兰的声音充满了刻骨的绝望与自嘲,眼泪混着血污滑落脸颊,“想我阿尔斯兰,自幼随叔父征战,北压拜占庭,南征法蒂玛,纵横驰骋,未尝一败!被誉为‘塞尔柱最锋利的狮牙’!
可这次东征……哈哈……三万大军,灰飞烟灭!我……我还有何颜面回去?回去又能做什么?让所有人看着我这张丧师辱国的脸?看着我这个被杨炯吓破了胆,连……连男人都做不成的废物吗?!”
阿尔斯兰越说越激动,最后几乎是嘶吼出来,双手死死抓着身下的碎石,指甲崩裂,鲜血淋漓也浑然不觉。
阿老瓦丁看着阿尔斯兰如此自暴自弃,心中痛如刀绞,但更多的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怒。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用尽全身力气,抡起手臂。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阿尔斯兰的脸上。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