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细细端详半晌,方替她抚平衣褶道:“这般才好。须知情意贵在真心,那些机巧手段终究是末节。杨炯看中的,原是你这般磊落坦荡的真性情。”
说着轻推她肩头,“快去罢,莫要误了时辰。草原上的规矩,丈夫出征,妻子原该第一个相送,断没有落在人后的道理。”
其其格被这番话说得心头滚热,先时那些犹豫霎时烟消云散。才走至帐门,忽又折返,从壁上取下那根珍若性命的五彩马鞭紧握手中,这才快步而出。
身后立时传来姨娘带着揶揄的笑声:“你这丫头分明是个有主意的,偏要装作不懂!”
其其格耳根子愈发烫得厉害,脚下步子愈急,径往杨炯营帐方向去了。
晨风拂面,裹着草叶清芬并露水的湿润,轻轻掀动她的裙裾与鬓丝,连带着将心底最后那点不安也吹散了去。
不移时,已至杨炯营帐前。
但见那人早已顶盔贯甲,一身烂银铠在朝晖下流光烁彩,愈显得身姿如松,眉目含威。此刻正与几员将领低声议事,神色端凝,目光如电,自有一番帷幄运筹的气度。
其其格心头微动,方欲上前开口,却早被杨炯一眼瞥见。
他转首望来,待看清眼前人时,眼中倏然掠过惊艳之色,朗声笑道:“今日格格这般妆束,真真叫人眼前一亮!”
此时的其其格,身段挺拔若新竹,体态丰纤得宜,那袭浅红族装更衬得她蜜色肌肤莹润生光。面上薄施脂粉,眉若春山含翠,目似秋水横波,原本英姿飒爽的容颜平添几分柔婉,恰似草原晨露中绽开的翠雀花,既清丽脱俗,又蕴着勃勃生机,教人过目难忘。
听得这般直白的夸赞,其其格颊上飞起淡霞,不由得睨了他一眼,嗔道:“偏你会说这些甜嘴蜜舌的话来哄人!谁信你呢?”
“这可冤死我了!”杨炯忙敛了笑意,正色道,“我杨炯向来有一说一,何曾骗过你来?今日这般妆扮,实在比平日更添风致。”
其其格轻哼一声,唇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她上前轻扯杨炯袖角,低声道:“且随我到那边马场说句话。”
杨炯会意,向身旁将领嘱咐几句,便随她向不远处僻静马场行去。
但见四围草色萋萋,恰将营中喧嚣隔在外头,自成一方清净天地。
二人并肩立于栏边,晨风过处,送来缕缕青草幽香。
其其格凝眸望着杨炯,眼中盈盈尽是不舍,轻声道:“此去龟兹山高水远,险阻重重,还望万事珍重,善自扶持。”
杨炯见她眉间忧色,心下熨帖,含笑颔首:“不必如此凄惶。图勒城建城尚需时日,你我相见有期。可还记得前约?待我料理完龟兹事务,秋深必当返程。那时节,你许下的陈年美酒、肥嫩羊羔,可莫要食言。”
其其格闻言,愁云渐散,复现往日爽朗神色,郑重道:“但请放心!待君归来,我必开启部落最陈的酒窖,选最肥美的羔羊,定教你醉卧图勒河谷,乐不思归!”
“既如此,我可要日日盼着今秋了。”杨炯温声笑道,目中含情,自有万千怜惜。
二人一时默然相视,空气中浮动着若有似无的缱绻,连晨风都染上暖意。远营喧嚣如隔重山,天地间唯余四目交投,万语千言尽在凝睇之中。
忽闻清越马嘶破空而来,二人齐齐望去,但见两匹骏马正在草场嬉戏。
那通体乌黑的母马正是去年其其格相赠的“乌云”,旁边赤红公马则是其其格坐骑“赤龙滚地锦”。
此刻乌云正亲昵摩挲赤龙颈项,眼波流转尽是依恋。奈何赤龙不解风情,甩首扬蹄,轻踹乌云。乌云却痴心不改,复又凑近相偎。
杨炯与其其格相视莞尔,各觉面上微烫。
这般情景,倒似暗合着此时心事。
见赤龙又要扬蹄,其其格急步上前拉住缰绳,嗔道:“好个不识抬举的!人家这般真心待你,不知珍惜反倒动粗?”
其其格轻抚马颈又道:“乌云性情温顺,品相端庄,更兼一片痴心,你竟这般冥顽!错过这般良伴,日后何处寻觅?”
杨炯在旁听得句句入心,忍俊不禁,上前道:“格格这话,是说马还是说人?”
其其格颊生红云,瞪他一眼,仍对赤龙道:“可听明白了?往后须得好生相待,再不可任性妄为!”
赤龙似通人言,打了个响鼻,虽仍别过头去,却不再挣扎。乌云趁机又凑近依偎,模样极是温驯。
杨炯观此情景,再看其其格羞红的脸庞,笑道:“还是格格的话管用。不过乌云这般痴心,赤龙确该珍惜。”
其其格乜他一眼:“自然!良驹当配良骏,真心该得珍重。不比有些人,身在福中不知福,只道是寻常。”
“哦?”杨炯挑眉笑问,“却不知格格说的是哪个?我倒要见识见识,是谁这般辜负真心。”
其其格被问得耳根滚烫,索性转身抚弄乌云鬃毛。乌云轻蹭她掌心,低声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