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天寻狩,平定南方诸藩,这开府建牙,总制南方军务、民政之权柄,非卿这等统兵帅才莫属!卿可愿为朕分此南顾之忧?”
织田信忠只觉一股热气自丹田升起,征南大将军,总制南方军务。这岂非是将帝国半壁江山的兵权尽付己手?
且是开疆拓土、名垂青史的伟业。远比困守平安京做那有名无实的关白强过百倍。
他再无犹豫,离席单膝跪地,右拳重重锤击左胸甲胄,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如同战鼓擂动,声音斩钉截铁,带着金铁之音:“陛下知遇之恩,信忠铭感五内!南方诸岛,便是龙潭虎穴,臣亦为陛下踏平!此身此命,尽付陛下驱驰!誓死效忠!”
天皇满意地点点头:“好!朕得信忠,如添虎翼!”
最后,那深邃的目光落在了自始至终最为沉静的丰臣秀时身上。
丰臣秀时一直垂眸静听,面上波澜不惊,仿佛源、织田二人所得滔天权势与他无关。
“秀时爱卿,”天皇的声音带着几分感慨与沉重,手指缓缓移到舆图上京畿重地——摄津与播磨,“藤原氏把持朝政,祸国殃民久矣!其党羽德川氏盘踞港口,富甲一方,却与藤原狼狈为奸。
如今强敌压境,社稷危殆,此等蠹虫尤自拥兵自重,坐视京都倾覆。卿智计深沉,谋略无双,可愿为朕分此心腹大患,肃清寰宇,涤荡乾坤?”
丰臣秀时听了,心思电转。
天皇方才对源、织二人的封赏,他听在耳中,北疆、南国,一北一南,分封两头,既酬其功,更行驱虎吞狼、分而治之的帝王心术。
那十四州与南方军权,便是悬在二人头上的饵,亦是套在二人颈上的锁。自己若推拒此务,便是同时得罪了已得巨利的源赖光和织田信忠,三藩之盟,立时瓦解。
天皇这分化拉拢、借力打力的手段,端的是老辣狠绝。
想明白了这些,丰臣秀时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恭谨,起身深深一揖:“陛下言重!藤原、德川二贼,国之大蠹!臣恨不能生啖其肉!陛下但有差遣,秀时万死不辞!”
天皇凝视着他,目光如炬,仿佛要穿透他那温润如玉的表象,直抵其内心深处的野心。
沉默片刻,天皇的声音陡然拔高:“好!天下苦藤原氏已久!关白之上,太政大臣之位空悬多年,非德高望重、功勋盖世者不可居之!朕观满朝文武,唯卿智勇兼备,深孚众望!卿可愿领太政大臣之职,总领百官,为朕廓清朝堂,扫清藤原余孽?!”
“太政大臣?!” 丰臣秀时心中剧震,饶是他城府深沉,此刻也险些失态。
这哪里是封赏,分明是架在火上烤。太政大臣,位极人臣,名头尊贵无比,然自藤原氏以摄关架空天皇以来,此职早已是虚悬的荣誉头衔,无半分实权。
总领百官?谈何容易!朝中藤原党羽盘根错节,行政实权尽在摄关与左右大臣之手。自己若接下,便成了众矢之的,藤原道长的眼中钉肉中刺。天皇这是要自己去做那吸引火力的活靶子。
这般想着,他正欲寻个由头婉拒,话未出口,天皇已然摆手。
“秀时!”天皇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洞察一切的了然,手指重重敲在舆图上摄津与播磨的位置,指甲划过桑皮纸发出刺耳的“沙沙”声,“欲求生富贵,需下死功夫!摄津、播磨,天下之咽喉!商贾云集,海舶辐辏,天下商税,半出于此!藤原、德川之根基,亦在于此!名器虽重,实利更珍!卿……莫非看不上这‘富可敌国’的根基之地?”
此言诛心,丰臣秀时只觉一股寒意自脊椎升起。
天皇不仅看透了他觊觎藤原、德川财富土地的心思,更用“富可敌国”四字,点明了他若拒绝,便是连摄津、播磨这泼天财富也一并推了出去。
他眼角余光飞快扫向源赖光和织田信忠,只见源赖光正沉浸在坐拥十四州、成为镇守府将军的巨大喜悦中,看向自己的目光带着几分事不关己的淡漠。
而织田信忠则眉头微蹙,眼神锐利,显然对“太政大臣”这个烫手山芋落在自己头上,以及天皇许诺给自己的摄津播磨之利,正暗自权衡利弊。
若自己此刻推拒,便是断送了源赖光的十四州与将军位,也阻了织田信忠的南方军权之路。此二人必生怨怼,三藩联盟顷刻瓦解,自己立刻陷入孤立无援之境。
好一手帝王心术!阳谋之下,自己竟无路可退!
丰臣秀时心中念头电转,权衡利弊,最终,那丝惯有的、带着残忍意味的笑意重新浮上唇角。
也罢!活靶子便活靶子!只要手握重兵,占据摄津播磨这膏腴之地,以太政大臣之名,行割据之实,未尝不能效仿藤原旧事,甚至更进一步。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离席,整肃衣冠,对着天皇深深拜下:“陛下圣明烛照,洞察幽微!臣丰臣秀时,蒙陛下不弃,委以重任,敢不殚精竭虑,以报天恩!太政大臣之职,臣愧领!藤原、德川二贼,臣定当亲手为陛下诛灭!摄津播磨,必为陛下守得固若金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