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启程未远,诸葛亮眉宇间却已凝起一丝沉郁。方才一瞥的画面犹在眼前——刘谌母子与杨再兴低声交谈的场景,让他莫名地心绪不宁。
身旁的黄月英瞧出他神色异样,柔声问道:“夫君这是怎么了?莫非是在忧心前路?”
诸葛亮闻言,伸手握住妻子的手轻轻拍了拍,唇边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倒也不全是。临行仓促间,将益州诸事尽数托付给公琰,为夫终究有些放心不下啊!你也知道,蜀地乃我大汉根基所系,实在容不得半点差池。”
说罢,他目光掠过黄月英身旁正襟危坐的诸葛瞻,心底不觉泛起一声轻叹:这孩子勤勉是够的,眉宇间却总缺了几分外放的锋芒,将来如何扛得起大汉与家族的千钧重担?
黄月英见他眉间忧色未散,忙把诸葛瞻拉到身前,笑着打趣道:“夫君还不知道吧?前番你离成都那阵子,瞻儿可是片刻都不敢懈怠呢!如今《孙子》整篇都能背得滚瓜烂熟了。来,瞻儿,坐到你父亲身侧去,让他好好考较考较,瞧瞧我儿的长进。”
“母亲,我……”诸葛瞻脸上腾地泛起一层红晕,双手不自觉地绞着衣襟,眼神有些闪躲,不敢直视诸葛亮。
片刻后,他偷眼瞥了父亲一眼,见诸葛亮正望着自己,慌忙又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我……我怕记错了,惹父亲生气。”
话虽如此,嘴角却悄悄抿起一丝期待,藏在袖中的手早已攥紧,暗暗在心里默背着《孙子》的开篇字句,只盼着能在父亲面前小露一手。
黄月英见此情景,忙悄悄给诸葛亮递了个眼色。
诸葛亮顿时心领神会,嘴角勉强牵起一抹笑意,温声说道:“瞻儿,在为父面前不必这般拘谨,叫你坐便坐吧。吾今日也不考你兵书策略,只问问你对大汉数百年来郡国并行制的见解。瞻儿,你只管直言,不必怕说错。”
诸葛瞻听了这话,微微侧身,向黄月英投去探寻的目光。待看到母亲眼中满是鼓励的神色,他这才鼓起几分勇气,点了点头应道:“是,父亲。”
说罢,他在诸葛亮身侧缓缓落座,略一斟酌才开口道:“父亲,孩儿以为,我大汉推行的‘郡国并行制’,原是既设郡县由中央直接统辖,又分封宗室子弟为诸侯王。因其封地称‘国’,规模又与郡相当,故常合称为‘郡国’。”
“这般制度不仅兼顾了中央集权与宗室屏藩,而且对后世影响深远。因诸侯王在封国内握有一定军政与财政之权,这一制度后来也成了曹魏、东吴分封制的根基。”
“虽说曹丕、孙权分封郡王时,依自身需求做了些调整——譬如曹魏对宗室郡王的权力限制更严些,但核心仍是‘分封宗室或功臣于某地,给予封地与一定自治权’的模式,究其本质,仍是对大汉分封制的继承与发展罢了。”
诸葛亮听罢,微微点头道:“不错,分析得倒还算透彻,继续说下去。”
诸葛瞻见父亲颔首认同,眼中顿时亮起神采,脸上掠过一丝难掩的激动,声调也扬了几分:“孩儿以为,曹魏与东吴对宗室或功臣的分封,虽说在一定程度上稳固了统治,内里却藏着明显的弊端:
其一,易使地方权柄过重,威胁中央集权。譬如曹叡后期,宗室郡王虽受钳制,地方藩王却仍可能凭手中资源与中央相抗;至于东吴,宗室诸王更是曾多次卷入内乱,这也使得孙权在位后期,对朝堂的掌控之力大幅减弱。
其二,财政负担愈显沉重。分封需划分土地、人口予郡王,这便直接导致中央财政收入缩减。况且,郡王为维系自身势力,往往会加重封地百姓赋税,进而引发民生困顿,间接动摇统治根基。
其三,加剧宗室争斗。郡王之间为争权夺利、抢占地盘,极易滋生内斗。就像东吴的‘二宫之争’,牵涉多位宗室郡王,终致朝局分裂、国力亏耗。
其四,弱化中央对地方的管控。郡王在封地内握有相对独立的治理权,中央难以直接干预其事务,极易造成政令阻滞、地方与中央相抗的局面,尤其到了后期,这类矛盾只会愈发尖锐。”
诸葛亮听罢,抚须而笑:“瞻儿说得不差,条理也算分明。只是方才言语间,缘何独独漏了我朝?再者,你既已点出这许多弊端,可有应对的改革之法?”
话音刚落,诸葛瞻便摇了摇头道:“孩儿才疏学浅,哪有什么应对之策?至于我朝的分封制……其实与曹魏、东吴并无二致。眼下虽说尚未显露出大的差错,可那些潜藏的隐患,想来也与他们……”
不等诸葛瞻说完,黄月英已笑着接过话茬:“夫君,好端端的怎突然考较起瞻儿分封制来?莫不是……”
话未说完,诸葛亮已抬手轻止她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