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未等通传,副营长陈春虎(大虎)已闻讯大步迎出。他身形挺拔如标枪,一身利落的劲装,眉宇间带着炎月门人特有的锐气与干练。
秦文下马,拍拍他的肩膀:“前番相亲大会,缘何不见你踪影?终身大事,亦非儿戏。”
大虎咧嘴一笑,露出白牙:“东家说笑。营中兄弟,比我年长未婚者甚众,虎尚年轻,不急一时。且这秃鹰岭重地,岂可片刻松懈?”
“有此心便好。”秦文颔首,“营中士卒,年纪较长者几何?”
“回东家,各排班长、乃至一些老练什长,年过三十者不在少数。普通兵卒,倒多是青壮。”
“嗯。将年过三旬、有家室之念者,悉数造册,移交寒雷营中安置。你这里,”秦文语气稍变,“主责在守御与机动作战,当以精壮未婚者为骨。已成家者,除却排长、连长等骨干,余者亦不宜久留此险峻之地。此事速办。”
“喏!”大虎虽不明深意,但东家之令,他素来奉行不怠,“东家放心,三日内定当办妥。”
说话间,大虎引着秦文视察营房。行至营盘后方,只见一片规划齐整的菜畦,绿意盎然,更远处还传来几声猪哼。
“哦?你们倒会经营,养猪,种菜。”秦文挑眉。
大虎颇有些自豪:“东家见笑。炎月门规,弟子需通晓稼穑,种粮种菜,饲鸡养猪,皆是本分。这猪舍,亦是按东家提点的‘通风向阳、干湿分离’之法所建。”
看着栏中几头膘肥体壮的黑猪,秦文心头一动。大梁富户多鄙猪肉粗鄙,视为贱食,殊不知其饲养易、长肉快。
太福祥镇内良田有限,大规模养羊不切实际,然养猪养鸡,却是极好的肉食补充,重点,还能有大量的农家肥产出。
“甚好!你好好教这些老兵,技艺娴熟后,他们离开秃鹰岭,也算有一技之长,亦可推广至各工村。民以食为天,仓廪实,人心方安。”
“东家明见万里!”大虎由衷赞道,东家眼光总能看到常人不及之处。
“少在那里拍马屁,绣衣天使的驿点,设于何处?”秦文转入正题。
大虎遥指一处林木掩映的山腰:“在那清静高处,视野开阔,亦便于鸽信往来。”
秦文遂往山上驿点行去。刚踏入那间看似寻常木屋的院门,负责此处的三等绣衣使者王建臣已如惊弓之鸟般率众跪倒,身后十余名青衣属下齐刷刷伏地。
“卑职王建臣,叩见天使大人!”
“起来回话。”秦文声音平淡,目光扫过众人。王建臣面上恭敬,眼底却难掩一丝被圈禁的萎靡与失落。
昔日在外,呼朋引伴,酒肆勾栏,何等快活。如今困守这秃鹰岭,规矩森严,形同囚徒。
自秦文与长公主整肃绣衣内务,严刑峻法之下,往日奢靡散漫之风已如秋叶扫尽。
“大家在此,可还习惯?”秦文例行公事般问道。
“回大人,卑职等蒙大人恩典,衣食无忧,甚为习惯!”王建臣答得毕恭毕敬,额角却渗出细汗。
秦文不再虚应,直接问道:“吐蕃近况,有何消息?”
王建臣如蒙大赦,忙不迭躬身道:“启禀大人,确有些许讯息。其一,二月间,吐蕃遣使入京,言称欲与大梁结秦晋之好,行和亲之策。”
“其二,此番入贡之物,计有琉璃盏三件,九眼天珠五枚,绿松石佩饰十件……”
“拣紧要的说。”秦文打断他报礼单的冗词。
“是是,”王建臣一凛,连忙道,“其三,吐蕃使者扬言,其国五十万控弦之士已陈兵西蜀边境,若和亲不成,便挥师东进。”
“其四,据陇右密探所察,吐蕃逻些城一带确有兵马调动迹象,然观其营灶炊烟,估摸不过数万之众,远不足五十万之数。”
“其五,此番使者团入京后,举止颇异。未见吐蕃王族子弟随行,为首者身份存疑。其一行人等,不思觐见礼仪,反日日流连于京都酒肆勾栏之中,醉生梦死,奢靡无度。”
“其六,使者中数人,对大梁美食近乎痴迷,尤嗜炙烤肥羊与蜜渍果品,耗费颇巨。”
一条条信息如流水般报上。秦文端坐椅上,指节无声地敲击着扶手,脑中急速拼凑着这些碎片。
使者奢靡贪欢是真,贡品却透着古怪。他忽然想起一物,追问道:“方才你说贡品,可有一物名为‘牛家梳子’?”
王建臣一愣,忙翻查手边卷宗:“大人明鉴!确有!贡单载:牦牛角梳十柄,牦牛肉脯五十斤,牦牛生皮十张……”
“好了,不用说了!”秦文眼中寒光一闪,豁然开朗。牛家梳子?牦牛制品?吐蕃使者,岂会将自己日常所用的普通牛角梳当作贡品献上?
这分明是破绽!再思及那虚张声势的五十万大军、贪图享乐的使者、不合身份的贡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