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中原那动辄包砖砌石、雕梁画栋的巍峨城池不同,目支国的都城显得粗犷而原始。
低矮的夯土城墙上还夹杂着未干的泥浆,宫殿也不过是几座规模稍大的木石结构建筑。
巨大的原木立柱上刻着扭曲古朴的图腾,殿内弥漫着一股发酵谷物、兽皮与潮湿泥土混合的复杂气味……
此时的朝鲜半岛并非后世人所熟知的三国鼎立,百济与新罗尚未成型,此时这片土地还被人称作三韩。
所谓三韩,即马韩、辰韩、弁韩,其中又以马韩最为强大,拥五十四城邦,自号马韩联邦,而百济国的前身,伯济国,便是这五十四城邦中,实力最盛、野心最炽的一支。
当曹彰带领着天地骑朝着带方郡靠近的时候,恐慌的讯息便飞速传遍了马韩诸邦,因此,马韩共主辰王召集众城邦之主前来议事,而此时这座简陋的王宫内一片喧嚣……
只见马韩五十四邦的城邦之主们或坐或立,他们大多身材敦实,面色黝黑,身上穿着粗麻布或硝制过的兽皮。
只有少数几人,如伯济国主,才在腰间系着一条从中原来的丝绸腰带,作为身份的象征。
“肃静!都肃静!”
居于主位上的辰王用力拍打着面前的木案,但他那孱弱的声音,很快便被嘈杂的议论声所淹没。
他是一个面色苍白、身形瘦削的中年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麻衣,看起来更像一个忧心忡忡的富农,而非一国之主。
看着阶下这群桀骜不驯、甚至懒得向他行礼的封臣,辰王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阴翳,随即又被深深的忧虑所取代。
“诸位,想必都已收到了消息。”
待殿内稍稍安静,辰王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北面……北面的燕人,派兵南下了。领兵的是将军曹彰,兵锋已至带方!”
话音刚落,一个身材魁梧如熊、满脸横肉的城邦主便“轰”地一声站了起来,他是不远处辟卑离国的国主,向来以勇力自矜。
“辰王殿下,何必如此惊慌!”
他满不在乎地嚷道,声如闷雷,“区区燕人,何足惧哉!我只听说,这劳什子在中原被一个叫刘瑁的汉人打得落花流水,连国都都丢了,此等丧家之犬还敢吠叫?”
“没错!探子不是说了吗?那曹彰麾下,不过一万余人!其中骑兵更是只有五千!”
另一名邦主附和道,眼中满是贪婪,“我马韩五十四邦,哪一邦凑不出数百勇士?只要我们齐心协力,集结三万大军,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们淹死!”
这样的议论声此起彼伏,殿内的大多数国主,脸上都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傲慢与无知。
他们在这片土地上称王称霸惯了,从未见过真正来自中原的百战之师,在他们眼中,这些被刘瑁击败的汉人,不过是一群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诸位,稍安勿躁。”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伯济国主肖古王缓缓起身。
他身形高大,面容倨傲,与其他邦主的粗野不同,他言行间刻意模仿着中原士人的姿态,嘴角永远挂着一抹令人不舒服的讥讽笑意。
他先是轻蔑地扫了一眼主位上噤若寒蝉的辰王,这才转向众人。
“辟卑离国主说的没错,这燕国,不过是新建立的一个国家罢了……他们若真有那般厉害,又岂会被人赶到这苦寒的幽州?依我看,此战正是我马韩扬威之机!”
他顿了顿,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满意地提高了声调:“只要击破燕军,我等便可趁势北上,夺了那带方,到时就连高句丽的昔日领地也是我们的!”
“夺了带方!”
“对!夺了带方,我们自己说了算!”
肖古王的话,像一把火,瞬间点燃了所有邦主心中的贪欲。
带方郡,就像一根悬在他们头顶的芒刺,是中原王朝统治这片土地的象征。
若能夺下此地,不但能获得无尽的财富,更是无上的荣耀。
一时间,群情激昂,众人看向肖古王的眼神,充满了信服与崇拜,他仿佛才是马韩真正的主人。
“诸位,不可轻敌!”
辰王的声音有些孱弱,很快便被喧哗声淹没,“中原之兵,甲坚兵利,战法精妙,绝非我等可比啊……”
“哈哈哈!”
肖古王发出一阵刺耳的大笑,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辰王,“辰王殿下,您真是越老越糊涂了!如今那个灭了高句丽的魏国都已经不见,区区燕国又有何惧?”
“你……”
辰王被他一番抢白,气得脸色发青,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颓然坐倒,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低下头,用袖子捂住嘴,那瘦弱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仿佛在为马韩的未来而绝望。
然而,在袖子的遮掩下,在他那双浑浊的眼眸深处,却燃烧着一簇冰冷而疯狂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