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孙宇转向一直紧张戒备、此刻方才稍稍放松的队率王猛及其麾下乡勇。这些悍勇的汉子,经过连番惊吓与恶战,虽面带疲惫,却依旧坚守岗位,令孙宇心生敬意与感激。
孙宇走到王猛面前,神色郑重:“王队率,诸位兄弟,此番一路护卫,辛苦诸位了。如今已有于吉先生同行,安全无虞,不敢再劳烦诸位远送。请代孙宇转告李县令,此番援手之情,孙宇铭记于心,他日若有缘,定当图报。”
王猛抱拳,声如洪钟:“府君言重了!能护卫府君,是俺们弟兄的荣幸!府君保重!”他虽为粗人,却也看得出那位老道者是了不得的世外高人,有他护送,确实比他们这几十号人更稳妥。当即不再多言,利落地整顿队伍,向着孙宇和于吉各行一礼,便转身,沿着来路,护送着几名伤员,踏着夜色,返回寿春县城复命去了。
目送乡勇们的火把光芒消失在隘口之后,此地便只剩下孙宇与于吉二人,以及那匹安静的驽马。
“府君,我们也启程吧。”于吉说道,并未施展什么惊人的身法,只是看似寻常地迈步前行,然而一步踏出,身形已在数丈之外,步履从容,却速度极快,仿佛缩地成寸。
孙宇不敢怠慢,翻身上马,轻夹马腹,跟上于吉的步伐。一人一马一道者,就这样融入了苍茫的夜色之中。
有于吉在身边,孙宇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他不再需要时刻紧绷神经探查四周,得以将更多心神用于调理内息,默默运转那“清心守拙”口诀,结合《流光剑典》心法,尝试梳理体内纷乱的真气。于吉偶尔会出言点拨一二,言语虽简,却往往直指关键,让孙宇茅塞顿开,对内息调和、刚柔之道的理解,在潜移默化中不断加深。
夜色深沉,星月无光,但前路,却仿佛因这位无涯先生的同行,而被照亮了许多。玄衣府君与青衣道者,一骑一步,向着南阳的方向,坚定不移地行去。
暮色如血,残阳彻底沉入西山,只余天边一线暗金,映照着断魂涧的累累伤痕。孙宇以剑拄地,玄色深衣上的血迹在晚风中凝成暗紫,每一声喘息都带着脏腑撕裂的痛楚。宗仲安虽已遁去,那天道之威的余韵仍如冰锥刺骨,侵蚀着他的经脉。
于吉静立古柏之下,青衣在渐起的夜风中微动,似与山川暮色融为一体。他并未催促,只将目光投向西方层峦叠嶂的阴影,仿佛透过重重山峦,望见了南阳城头的烽火。
“府君可知,”于吉忽然开口,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宗仲安此番退去,非因畏战,而是忌惮‘变数’。”
孙宇抬眸,倚天剑上的流光微微黯淡:“先生所指,是张角真气之秘?”
“不止于此。”于吉拂尘轻扬,指向北方天际一颗忽明忽暗的星辰,“紫微晦暗,辅星移位。太平道蛰伏十年,今借王陵之事复掀波澜,其志不在复仇,而在乱世争鼎。”他顿了顿,意味深长道,“南宫晟不过马前卒,真正的执棋者,尚隐于幕后。”
孙宇心头一震。他想起王陵中那具被绝世剑气斩杀的先贤遗骨,想起南宫晟临去时怨毒的诅咒,更想起赵空体内那团灼如烈日的太平真气——张角身死道消,却将毕生修为化作最危险的传承,这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布局?
“先生护送晚辈,亦是为探查此局?”孙宇声音沙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怀中《归藏》竹简的纹路。
于吉颔首,眸中星河流转:“贫道与张角论道三载,知其胸怀黎庶,然其道刚极而裂,终致反噬。如今太平道分裂两脉,一脉以宗仲安为首,欲承天改命;一脉隐匿江湖,图谋更甚……”他忽的侧耳倾听,拂尘陡然定住,“来了。”
**——嗖!**
一支乌羽箭破空而至,箭簇幽蓝,竟裹挟着刺骨阴风,直射孙宇后心!
孙宇重伤之下身形迟滞,倚天剑不及回防。电光石火间,于吉袖中飞出一枚铜钱,其上古篆“半两”二字骤放清光。“铛”的一声脆响,箭矢被铜钱击偏,深深钉入岩壁,箭尾犹自震颤不休。
“太阴蚀魂箭……”于吉白眉微蹙,“是荆州分坛的‘影魅’。”
四周阴影中缓缓浮现十余名黑袍人,他们足不沾地,袍袖翻飞间有磷火飘散。为首者面覆青铜獠牙面具,声音似金石摩擦:“无涯先生,太平道清理门户,您也要插手么?”
于吉踏前一步,周身气息陡然缥缈如云海:“回去告诉南宫晟,孙宇之命,贫道护下了。”
影魅首领冷笑:“那就得罪了!”双手结印,身后黑袍人齐声嘶吼,竟化作道道黑烟,结成九幽噬魂阵。阴风怒号中,无数怨灵虚影扑杀而来,所过之处草木枯朽!
孙宇强提真气,倚天剑绽出寸许银芒,却因内息滞涩难以施展。千钧一发之际,于吉拂尘凌空划弧,口中诵咒:“天地自然,秽气分散——镇!”
白玉拂尘的千丝银毫骤然迸发青光,如旭日东升,照彻幽谷。怨灵触之即散,黑烟遇光则消。影魅首领闷哼倒退,面具下渗出血丝:“你……你竟修成了‘青阳破邪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