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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嘉的话,如同在昏暗的房间里打开了一扇窗,透进了新的光线。始终敛手端坐的荀攸,此刻也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温和而充满智慧,接着郭嘉的话说道:“奉孝所言,实乃至理。奏疏文辞,固然需要恳切,以动人主恻隐之心,但更需把握分寸,做到哀而不伤,恳而不乞。于陈述艰难之外,亦可略述我魏郡上下,自府君以下,将士如何用命守城,吏民如何坚韧求生,以示我等并非坐等救济,而是同心戮力,只待朝廷些许援手,便可自我更生,为国守土安民。如此,既显气节,亦能让陛下看到希望,而非仅仅是一个填不满的无底洞。”他的话语如春风化雨,细腻地点拨着奏疏的情感基调和策略运用。
沮授亦微微颔首,抚须补充道:“公达(荀攸字)之见甚善。此外,奏疏中还可将魏郡之请,与皇甫将军的平叛方略稍作勾连。可婉转陈明,迅速安定魏郡,恢复秩序,实则为皇甫将军稳固了后方,保障了粮道,于朝廷平定冀州黄巾之大业有百利而无一害。将此地方诉求融入国家平叛的战略全局之中,或能增加几分说服之力。”
得到这三位顶尖智囊的接连点拨,射坚只觉得脑海中原本纷乱如麻的思绪,仿佛被几道清晰的闪电照亮,瞬间豁然开朗。他眼中闪过一丝明悟的光华,先前脸上的凝重与苦涩虽未尽去,却多了几分沉静与笃定。他不再多言,只是向郭嘉、荀攸、沮授三人投去感激的一瞥,然后深吸一口气,重新跪坐回自己的席位。
他取过早已备好的素帛,将其在漆案上仔细铺平,又取过那支狼毫笔,在砚台中饱蘸了浓黑的墨汁。此刻,堂内关于具体安置细则的讨论仍在继续,人声略显嘈杂,但射坚却仿佛进入了一种物我两忘的境界。他凝神静气,目光如炬,牢牢锁定在洁白的帛面上。下一刻,但见他腕底发力,笔走龙蛇,动作如行云流水,时而微顿沉吟,似在斟酌某个最贴切的词汇;时而又奋笔疾书,文思如泉涌,不可遏制。郭嘉的“利害”之论,荀攸的“气节”之导,沮授的“大局”之观,如同三股清泉,汇入他胸中,与他日间在乡野所见到的惨状、与他对局势的深刻忧虑融合在一起,化作笔下既有沉痛事实、又有战略高度、更不失臣子本分的铿锵文字。那字迹清峻峭拔,章法严谨有序,情理交织,利害分明。不过盏茶工夫,一篇千余言、字字珠玑的奏疏草稿已一挥而就。搁下笔的瞬间,他轻轻舒了口气,额角竟已渗出细密的汗珠,可见心神耗费之巨。
孙原一直关注着射坚,见他搁笔,目光扫过那帛书上墨迹未干的工整字迹,微微颔首,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与欣慰。这把“天子宝剑”,在经过乡野泥泞的浸润和此刻庙堂筹谋的淬火后,锋芒初露,已显露出可堪大任的潜质。
见最重要的奏疏已成雏形,堂内各项事宜也商议得差不多了,孙原脸上严肃的神情稍稍缓和,甚至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他目光再次扫过堂下,这次特意在袁徽、袁涣、赵俭、桓范等几位出身显赫的年轻掾属身上停留了片刻,语气也变得平和起来,带着几分看似随意的亲切:
“列位,”他缓声道,“今日所议诸般安民要务,大致已定,诸位辛苦。不过,在散堂之前,尚有一件私谊之事,顺带一问。”他顿了顿,仿佛只是闲话家常,“诸位自洛阳而来,随我在这魏郡已是数月之久,京中家中高堂长辈,定然是日夜挂念,倚闾而望。此番派遣快马驰送奏疏入京,除了这份关乎郡务的公函之外,驿使的鞍囊之中,或许还可为诸位捎带上几封报平安、诉近况的家书?也好让家中亲人稍慰牵挂之心。”
孙原此话一出,袁涣、袁徽、赵俭、桓范等人先是微微一怔,有些意外地将话题突然转到家事上。但几人都是聪明绝顶之辈,仅仅瞬息之间,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已恍然大悟,明白了孙原此举的深意所在。若朝廷收到正式奏疏后,出于各种考量(尤其是财力窘迫)予以驳回或拖延,那么,他们这些身处魏郡第一线的子弟,其背后所代表的庞大家族力量——颍川袁氏、汝南袁氏、河内赵氏、谯郡桓氏等等,这些盘根错节于朝堂之上的姻亲故旧、门生故吏网络——便成了最后一道可能扭转局面的屏障。由他们亲笔书写家信,向身在洛阳、或许位居高位的父兄族老们,详尽而恳切地描述魏郡真实的惨状、孙原团队所做的努力以及面临的绝境,以亲情、以事实、以利害委婉地请求他们在朝堂之上、在可能的时机代为进言、周旋、施压,其所能产生的影响,或许比一纸冷冰冰的官方公文更为微妙、更为持久,也更具人情味的力量。这轻描淡写、看似关怀备至的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