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人心惶惶、前途未卜的致命关头,一件足以让所有尚存一丝希望的黄巾将士心寒彻骨、彻底绝望的事情发生了。
或许是为了保住太平道最后的核心种子与那些被视为比性命更重要的珍贵经卷典籍,或许是在皇甫嵩雷霆万钧、步步紧逼的兵锋压力下彻底失去了方寸与决断,或许是出于某种不足为外人道的、对权力的掌控欲或是对死亡的恐惧,张宝、张梁兄弟在经过一番仓皇失措、甚至可能夹杂着激烈争吵的密议之后,竟做出了一个堪称致命且无比短视的决策:他们率领着直属的太平道虔诚信徒、部分核心方士以及那些来自豫州、荆州籍的、相对听话的嫡系部队,抛弃了仍在邺城周边浴血奋战、艰难断后、且战且退向北方的幽州黄巾军和并州黄巾军主力大部,一路马不停蹄,甚至顾不得收拢沿途溃兵,径直朝着东北方向的巨鹿郡治所——广宗城仓皇退去!那里是太平道起事的重要据点之一,城防相对坚固,且据说城内还囤积了一些从豪强府库中缴获的粮草军械。
然而,这一决策的背后,赤裸裸地意味着他们几乎彻底放弃了对友军的接应、掩护与统一的指挥调度!这是一种事实上的、冷酷无情的抛弃。他们的旗帜指向了广宗,却将无尽的追兵、绝望的困境以及皇甫嵩的全部怒火,留给了那些为他们断后、因响应大贤良师号令而汇聚于此的“兄弟”们。
暮色如血,浸透了河谷两侧嶙峋的峭壁。泥浆在马蹄下翻涌成褐色的浪,残破的“苍天已死“大旗斜插在泥泞中,旗面浸透了雨水与血水,沉甸甸垂落着,像极了垂死之人无力摊开的手掌。张牛角的环首刀深深楔入一名汉军校尉的胸膛,棒尖透体而出时带出一串血珠,在暮色中划出妖异的弧线。他猛然抽回兵刃,带起血肉撕裂的闷响,温热的血溅在褚飞燕苍白的脸上。
“第三波了。“张白骑的残刀插在泥地里,刀身嗡嗡震颤着发出悲鸣。他左臂缠着渗血的布条,右眼被流矢划伤的伤口仍在淌血,顺着颧骨蜿蜒而下,在铠甲上洇出暗红的花纹。二十步外,三十余名汉军铁骑正缓缓围拢,马蹄铁与岩壁碰撞出清脆的金属声,在河谷里激起层层回响。
褚飞燕突然俯身从尸堆里摸出半截断矛,矛尖还沾着半片耳廓:“张帅,箭囊空了。“他说话时,一缕血沫从嘴角溢出——方才替张牛角挡下那记突刺时,他左肋被矛尖划开三寸长的口子,此刻铠甲缝隙里正不断渗出猩红。
张牛角没有回应。他仰头望向峭壁顶端,那里本该飘着黄巾军的狼烟信号,此刻却只有浓重的乌云在翻滚。雨就是在这时落下来的,起初只是零星几点,很快便化作瓢泼之势。雨水冲刷着战场,将血水汇成细流,在石缝间蜿蜒出诡异的纹路。
张牛角凭借其个人威望和褚飞燕、杨凤等将领的高效执行,终于在付出了巨大代价、断尾求生后,暂时摆脱了追兵最猛烈的咬尾攻击。他选择了一处背靠连绵土丘、前有干涸河床遮挡的洼地作为临时宿营地。此地视野相对开阔,不易被敌军悄无声息地合围,土丘虽不高,但也能提供一些屏障,减缓骑兵冲击的速度,干涸的河床则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反骑兵壕沟。
安营的过程艰难而混乱。士卒们早已精疲力竭,许多人身带创伤,互相搀扶着,踉跄着走入划定的营地范围,便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般瘫倒在地,发出痛苦的呻吟。没有足够的帐篷,大多数人只能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寻找着同袍的体温相互依偎取暖。篝火星星点点地燃起,却不敢太多太旺,生怕成为远方官军侦骑的靶子。火光摇曳,映照着一张张写满疲惫、恐惧、迷茫与愤怒的年轻或苍老的面孔。
后勤补给几乎完全断绝。随身携带的干粮早已在连日奔逃中消耗殆尽,装水的皮囊也大多空空如也。少数还有力气的小队被派往附近的干涸河床低洼处试图挖掘渗水,或去寻找可能遗落的粮车、甚至是之前战斗中遗弃的死马。但收获寥寥无几,更多的是发现同袍冰冷的尸体。饥饿与干渴,如同无形的恶鬼,开始啃噬着这支残军的斗志。伤员的哀嚎声在寒冷的夜风中显得格外凄厉,却缺少医药,只能依靠最简单的包扎,生死由命。
张牛角面色铁青,巡视着这片凄惨的营地。他强压下心中的悲愤与身体的极度疲惫,大脑飞速运转,下达着一连串命令,尽力稳住局势:
“飞燕,立刻占据东西两侧土丘制高点,多布暗哨,弓弩手轮值,没有命令,不许任何人轻易靠近!”
“杨凤,吩咐斥候队,三人一组,向外放出二十里!重点监视广宗方向以及官军白日追击的来路!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狼烟或快马回报!记住,宁可误报,不可不报!”
“传令孙轻、王当,清点各队还能战斗的人数,武器缺损情况,重新编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