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摩挲着那方战书,缓缓开口,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你们的心意,我明白。你们说的,都有理。”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医馆的屋顶,望向了遥远的天际,望向了那大河奔流、芦花如雪的方向。
“但是,有些路,注定要有人去走。有些劫,注定要有人去应。”
“张角,他非是单纯的疯子。他是走到了路的尽头,看到了常人看不到的风景,也被那风景所吞噬。他的力量是真实的,他的道心之问,也是真实的。他只是……找不到答案了。”
“他向我约战,并非仅仅是为了杀戮或胜利。那是他最后的‘问道’,是他对自身存在意义的最后确认。我若不去,他心中的道彻底崩毁,那股失控的力量会真的拉上整个邺城、乃至更多地方为他殉葬。那不是威胁,那是他目前状态下滑稽而必然的结局。”
“而我若去……”
楚天行的眼神变得无比深邃:“这便是天命流转至此,必须由我和他来共同完成的一局。人力有时尽,天命不可违。并非屈从,而是……承载。”
他看向眼前众人,眼神温和却坚定:“放心吧,我并非去送死。剑圣之剑,纵是残剑,亦有斩断宿命之锋。”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林子微叹了口气,知道再劝无用,上前扶了他一把。
楚天行对赵空道:“赵都尉,去为我备马。要那匹白色的老马即可。”
他又对林紫夜道:“林姑娘,麻烦替我找一套素净的白衣。”
最后,他看向林子微,笑了笑:“林兄,再帮我扎几针,提一提精神,总得走得像个样子。”
众人默然。他们看着楚天行平静地安排着一切,那澹泊的语气背后,是洞察世事的智慧和对自身使命的坦然接受。他们忽然明白,这不是冲动,不是愚勇,而是一种超越了生死得失的、更高层次的抉择与担当。
劝阻的话语,再也说不出口。
辰时将至。大河之畔,昨夜被张角剑气摧折的芦苇,竟在一夜之间又顽强地抽出新芽,茫茫芦花覆压数十里,洁白如雪,与浑黄的河水形成鲜明对比,风一吹过,便掀起层层叠叠的白色浪涛,景色壮美而肃杀。
一处地势稍高的河岸上,流华六剑并肩而立,远远望着那片无尽的芦海。他们身后,是许劭、林子微、李意(勉强支撑而来)等人,更远处,是奉命警戒、不敢靠近的郡兵。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风声呜咽,芦花飞舞。
忽然,一阵不急不缓的马蹄声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楚天行一身素白麻衣,骑着一匹同样毛色纯白、略显老态却神骏异常的马匹,缓缓而来。他脸色依旧苍白,但腰杆挺得笔直,眼神清澈平静,如同要去赴一场老友的约会,而非一场生死未卜的决战。
他没有看众人,只是目光澹然地望向那片芦海深处。
“楚前辈!”孙宇忍不住再次喊道,声音哽咽。
楚天行勒住马,微微侧头,对着众人,露出了一个温和而复杂的笑容,轻轻点了点头。
然后,他轻轻一抖缰绳。
白马迈开四蹄,踏着松软的河滩地,不疾不徐,却异常坚定地,一步步驶入了那茫茫无际的、洁白如雪的芦花荡中。
白色的身影,很快便被翻涌的芦花吞没,只剩下风吹过芦苇荡发出的无边无际的沙沙声,如同天地间的叹息。
万里黄河,无声奔流。
莽莽芦海,寂然肃立。
不知何时,一阵徐风自河面拂来,轻柔地掠过芦花梢头,也拂动了岸边众人紧绷的神经和衣袂。这风似乎带着某种奇异的力量,悄然渗入那片笼罩着芦海、由张角恐怖剑意形成的、坚不可破的无形罡气之中。
那原本凝练如实质、压迫得人喘不过气的剑气罡风,竟在这看似柔和的微风拂动下,微微荡漾了一下,泛起了一层肉眼难以察觉的细微涟漪。
“好剑意!”
孙宇不禁脱口而出,眼中爆发出璀璨的精光。他身负倚天剑意,对剑气最为敏感。他能感觉到,那阵风中蕴含着一道无比精纯、无比凝练、虽不霸道却韧性十足的剑意!它并非强行冲击,而是以一种近乎“道”的自然方式,渗透、融入、继而微微扰动那庞大的罡气场。这并非力量的对抗,而是境界的展现!
仅凭一道随风而至的剑意,便能令张角这汇聚了天地之威的剑气罡风为之泛起涟漪,这是何等不可思议的修为!是对剑道理解到了何等登峰造极的地步才能做到?
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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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海深处,凌空而立、黄袍鼓荡的张角,勐然睁开了双眼。他目光如两道实质的冷电,穿透重重芦花的阻碍,直射向远方,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竟是难以抑制地洋溢起一种纯粹而炽热的、近乎孩童般的欣喜笑容!那是一种终于等到期盼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