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鹿?”李意沙哑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极其复杂的情绪,“原来是你……张角座下,最深居简出,最精研《老》《庄》、洞悉《太平经》要义,亦最是沉静寡言、修为深不可测的道主。据说你符阵双绝,已窥得‘清静无为’之妙境……他竟然派你来下战书……”李意的语气中,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仿佛认为五鹿此类人物,不应行此之事。
五鹿对李意再次颔首,态度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对方评价的不是自己:“李意先生,久违了。先生之‘望气’术,贫道素来敬佩。”他的回应淡然,却点出了李意的根脚,显示其见识广博,并非只知修炼的武夫。
他从怀中取出一方折叠得极为整齐的白色布帛,质地是普通的麻布,并非锦缎丝绸,却浆洗得十分干净。他双手捧着布帛,动作郑重,仿佛那不是一封战书,而是一卷圣典,朗声道:“天公将军言道,与楚先生大河之畔未尽之兴,愿于明日辰时,于东南三十里外,大河渡口之畔,芦海深处,再做一场论道之争。胜负既分,一切皆了。”
他的话语清晰传遍四周,语调平稳,没有丝毫杀气,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和说服力,仿佛在陈述一件必然会发生、且合乎天道至理的事情。
管宁上前一步,青袍微动,沉声道:“天公将军欲行毁天灭地之事,视苍生如草芥,已悖人道,逆天和。此刻忽下战书,意欲何为?莫非是缓兵之计,或另有图谋?”他言辞犀利,直指核心,试图从对方话语中找出破绽或真实意图。
五鹿看向管宁,眼神依旧平静无波,如同深潭,不起涟漪:“贫道只负责传话。天公将军之意,玄奥深邃,非我等所能妄加揣度。将军只言,此乃‘道争’,非俗战。楚先生若至,一切可见分晓,尘埃落定;若是不至……”他顿了顿,目光似乎微微扫过那片混乱的撤离景象,没有说下去,但那片刻的沉默和未竟之言中蕴含的意味,却比任何赤裸裸的威胁更让人心头发冷,那是一种基于绝对实力差距的、近乎自然的结论。
赵空冷声道,语气铿锵,带着军人的血性和对长辈的维护:“楚前辈与天公将军一战,身负重伤,天下共知!此刻再赴死战,岂是公平之道?尔等若执意要战,赵某不才,愿代楚前辈前往,领教太平道高招!”他踏前一步,气势勃发,身后太极剑的嗡鸣声陡然加剧。
五鹿的目光这才正式落到赵空身上,在他背后那被粗布包裹却难掩其非凡气息的太极剑上停留了一瞬,微微摇头,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令人沮丧的客观:“将军指定之人,是剑圣。此非寻常武斗,乃‘道争’。非同等境界者,妄入芦海,非是勇气,是为不智,顷刻间便为天地元气碾为齑粉。非是轻视阁下,实乃境界之差,宛若云泥。”他的话直接而残酷,剥开了所有温情脉脉的面纱,将血淋淋的实力差距摆在面前,让人无法反驳,也让人深刻体会到张角那“天道第一”所带来的绝对压迫感。
许劭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试图稳住局面:“战书,我等可代为转交。但去与不去,事关重大,需由楚先生自行权衡决断。我等无法代其应允。”他这话既是对五鹿说,也是说给在场众人听,表明立场。
五鹿微微躬身,并无异议,将手中那方布帛递出。一名护卫在许劭示意下,谨慎上前,接过布帛,仔细检查确认无异后,方才呈给许劭。
许劭展开布帛,只见上面只有四个以朱砂混合着某种暗红色、仿佛凝固血液的液体书写的字:
大河芦盛
字迹虬劲霸道,力透布背,每一笔每一划都仿佛蕴含着强大的精神意志和沸腾的力量,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睥睨天下的决绝。更隐隐散发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心季的血腥气和灼热感。
落款处,并非姓名,而是一个以同样颜料绘制的简易符印,结构繁复而古拙,形如燃烧跳动的火焰,又似扭曲咆哮的雷霆,更仿佛某种无法解读的天书云纹,散发着诡异而强大的能量波动。
许劭看着这四个字和那符印,沉默良久,仿佛在以自身灵觉感知其中蕴含的信息与意志。半晌,他方才缓缓合上布帛,对五鹿道:“战书,已收到。阁下请回吧。”
五鹿也不多言,再次拱手,动作一丝不苟:“告辞。”随即转身上马,调转马头,依旧是不疾不徐的步伐,沿着来路向邺城方向而去。自始至终,他神态从容,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件寻常的传信任务,对周遭剑拔弩张的气氛、众人复杂的目光以及远方那毁天灭地的威胁,都视若无睹,或者说,这一切都未能扰动他内心那如同古井深潭般的平静。这种极致的平静,本身就是一种超凡脱俗的气势。
待五鹿的身影消失在官道尽头,许劭立刻对赵空道:“赵都尉,事不宜迟,你脚程最快,立刻持此战书,返回林医馆,面呈楚先生!将此地所见所闻,尤其是五鹿所言及邺城情形,详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