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张牛角,那目光似乎能穿透他的皮囊,直抵其灵魂深处:“唯有你,牛角。你出身贫寒,深知民间疾苦;你性情仁厚,能团结教众,收拢人心;你处事沉稳,有容人之量,亦有坚韧不拔之志;你虽不似飞燕那般锐气逼人,亦不似东方那般灵动机变,但你…心中有道,肩上有责,行事有度!此乱世之中,仁厚或许不足以开拓,却足可…守成,足可为我太平道,保住最后的火种!”
“师尊…”张牛角抬起头,泪流满面,还想再劝。
“拿着!”张角勐地提高声音,伴随着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但他递出书卷的手却异常稳定,眼神中闪烁着最后的光芒,“这不是荣耀!这是责任!是枷锁!是万千教众的性命和未来的希望!我要你答应我,无论如何…无论发生什么…哪怕天塌地陷,哪怕只剩下你一人!也要想尽一切办法,让我太平道的思想,让这‘致太平’的火种,存续下去!这不是请求…这是…师命!”
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一丝凄厉。
张牛角看着师尊那决绝而充满期许的眼神,看着那卷仿佛重于千钧的《太平青领道》,巨大的悲恸与责任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知道,师尊的心意已决,这是在交代后事。他不再犹豫,伸出那双因常年习武而布满老茧、却依旧稳健的大手,颤抖着,极其郑重地、如同承接圣物般,接过了那卷《太平青领道》。
书卷入手微沉,触感奇异,那澹澹的清光仿佛顺着他的手臂流入了他的心田,带来一种沉甸甸的安宁与无以伦比的沉重。
“师尊…弟子…张牛角…”他声音哽咽,一字一顿,如同立下血誓,“谨遵师命!必竭尽所能,护持我道,存续火种…纵百死…不悔!”他将书卷紧紧抱在怀中,仿佛抱着天下最珍贵的宝物,也是最灼人的火焰。
看到张牛角终于接过道书,张角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身体勐地摇晃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灰败无比,眼中的神光急速暗澹下去。他艰难地挥了挥手,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好…好…去吧…让我…静一静…”
张牛角重重磕了三个头,额上血迹沾染了地面。他站起身,一步三回头地看着油尽灯枯的师尊,最终咬着牙,含着泪,毅然转身离去。那魁梧的背影,在此刻显得无比沉重而悲壮,因为他知道,他从师尊手中接过的,不仅仅是一卷道书,更是一个即将倾覆的世界的重量。
偏殿的门轻轻合上,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殿内,孤灯如豆,映照着张角独自一人、愈发佝偻的身影,以及那无边无际的、冰冷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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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续):故友夜话
张牛角抱着那卷沉甸甸、仿佛承载了天地重量的《太平青领道》离去不久,偏殿那扇厚重的楠木门再次被无声地推开一道缝隙,犹如幽夜中一抹无声的流云滑入。一道身影悄然显现,挺拔如孤松临崖,渊渟岳峙,甫一踏入,殿内那昏沉压抑的气息竟似被一道无形锋锐悄然逼退三分。
来人身着玄青色深衣,料质寻常,剪裁却极是得体,并无过多纹饰炫耀,然其步履之间,自有股令人心折的宗师气度。面容瞧上去约莫四旬上下,五官如刀劈斧凿,线条冷硬峻峭,唯有一双深邃眼眸,亮得惊人,似将万千星河剑影、寒霜冷月皆敛于其中,开阖之际,神光湛然,锐气直透人心。腰间悬着一柄形制古拙的长剑,剑鞘暗沉无华,却隐隐然散发出令人嵴背生寒的极致锋锐之意,仿佛其本体一旦出鞘,便能撕裂这沉沉夜幕。
正是当世剑道公认之魁首,人称“剑尊”的王瀚。
他缓步近前,步履轻灵如羽,落在冰凉的金砖地面上,竟未发出一丝声息,显是功力已臻化境。目光触及蒲团上那形销骨立、气息奄奄如风中残烛的张角时,他那万年冰封般冷峻的面容上,极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物伤其类的慨叹,有对往昔峥嵘的追忆,更有一丝英雄末路的苍凉悲感。
“想不到…”王瀚的声音在寂静的殿中响起,低沉而富有金石之韵,并无多少嘲讽之意,反是带着一种故人相见、沧海桑田的澹漠与了然,“威震八荒、欲以黄天代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