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尉府,静室。
与司徒府不同,太尉杨赐的室内,灯烛燃得格外明亮,却照不亮老人眉宇间深刻的忧惧。杨赐须发皆白,官袍略显褶皱,正对着那份传来的诏令副本,久久无言。他的手微微颤抖,抚摸着诏令上那冰冷的字句,仿佛能触摸到其中蕴含的可怕未来。
“饮鸩止渴…饮鸩止渴啊!”良久,一声沉重得仿佛承载了整个帝国重量的叹息从他胸腔中挤出,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无力。“先帝啊!老臣无能…竟眼睁睁看着陛下行此…此自剖江山之下策!”他痛苦地闭上双眼,眼前仿佛已经看到了各地州牧拥兵自重、互相攻伐、视中央如无物的混乱景象。他知道这是无奈之举,是为了应对眼下扑不灭的叛乱烽火,但作为辅佐过数位皇帝、深谙治国之道的老臣,他更清晰地预见到这剂虎狼之药将带来的长远恶果。
“非是叛军亡汉,恐是此诏亡汉矣…”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忠臣的热血与老臣的睿智在他心中激烈交战,最终化为一种深深的疲惫和绝望。他缓缓坐回椅中,背影佝偻,仿佛一瞬间又老了十岁。他知道自己无力改变天子的决定,只能在这巨大的悲剧拉开序幕时,尽力去维持那即将倾覆的航船,哪怕只能多撑一刻。他提起笔,手依旧微颤,开始斟酌如何在这该死的诏令框架下,尽量挑选那些或许还能心存汉室、顾全大局的“清名重臣”去担任州牧,这或许是他唯一能做的、微不足道的补救。
执金吾府,庭院。
执金吾袁滂没有待在书房,而是负手立在庭院中,望着角落里一株在秋风中摇曳的菊花,神色复杂。消息传来时,他正在赏花,此刻却再无闲情。他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腰间佩刀的刀穗。
“唉…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他叹了口气,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摇摆。“刘焉此议,虽似为国解忧,实则…包藏祸心。陛下身边尽是…”他话未说尽,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将“阉宦”二字咽了回去。作为掌控京师一部兵马的执金吾,他并非看不清局势,但也深知自身位置敏感,背后袁氏家族庞大,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既担忧州牧权重导致天下分裂,又隐隐觉得,在这乱世之中,手握实权或许才是安身立命之本。这种矛盾的心情让他倍感煎熬。“忠君?还是…存身?”他低声自问,却得不到答案。最终,他只是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但愿…但愿所选之州牧,真能匡扶汉室,平定乱局吧。”这话与其说是期望,不如说是一种自我安慰。他已打定主意,在此事上紧随杨赐等老成持重之辈的步伐,不多言,不冒进,静观其变,这或许是最稳妥的立场。
廷尉府,正堂。
廷尉崔烈得到消息时,正在审理卷宗。他立刻屏退左右,将那绢帛诏令反复看了数遍,眉头越皱越紧,几乎拧成一个“川”字。他猛地将诏令拍在案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荒谬!岂有此理!”他低声怒斥,声音因压抑着愤怒而显得有些嘶哑。“刺史监察之制,乃祖宗成法,国之纲纪!岂可轻易废弛?改为州牧,授以军政大权,此乃取祸之道,非治国之策!刘焉匹夫,其心可诛!”他身为九卿之一,主管刑狱,最重法度规矩。此诏在他眼中,无异于公然破坏汉家四百年的制度根基,是绝对无法接受的。
他站起身,在堂内急促地踱步,脸色铁青。
“陛下怎能听信此等谗言!阉宦误国!阉宦误国啊!”他痛心疾首,却又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他知道自己人微言轻,难以改变天子的决定,更何况此事背后显然有十常侍乃至大将军府的推动。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天下走向分崩离析吗?”他停下脚步,目光投向皇宫的方向,充满了忧虑和一种士族死忠对于王朝命运的深切关怀。他已暗自决定,即便无法改变诏令,也要在后续的人选审议和权力界定上,极力谏争,尽可能地为朝廷保留一些制约州牧的手段。
卫尉寺,刘虞府邸。
祠堂内香烟缭绕,供奉着汉室列祖列宗的牌位。刘虞跪坐在坐席之上,手中紧握着那份传来的消息,身体微微颤抖。
他不是愤怒,而是痛苦,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撕裂般的痛苦。作为汉室宗亲,他对这个王朝有着远超寻常臣子的感情和责任。
“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刘宏…竟…竟行此下策…”他声音哽咽,几乎难以成言。眼泪从他眼角滑落,滴落在冰冷的青砖地上。“废刺史,立州牧…此乃自裂江山,自毁藩篱啊!今日授之以权,他日何人还能收之?四百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