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场景,在林薇嫁入张家的三年里,几乎每个周末都在重复。
“薇薇啊,”婆婆的声音从客厅飘来,“把厨房地擦一擦,刚才好像溅了些油渍。”
林薇轻声应下,手里的动作没有停顿。她早已习惯这种吩咐,就像习惯了自己在这个家中永远“需要被提醒”的位置。
表姐周雨昨天来家里时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我在婆家勤快得像保姆,事事有回应,安排得妥妥当当,可婆婆还总挑刺。可我那小姑子回娘家,躺沙发上玩手机,婆婆却笑嘻嘻地让她去切水果,然后喂她女儿吃水果,还教她女儿不用怕婆婆,不要揽活干…”
当时林薇忍不住笑出声,因为这简直是她生活的翻版。
“嫂子,”张晓倩端着水果盘走进厨房,捏了颗草莓放进嘴里,“妈说让你明天早点起来,她老姐妹的女儿结婚,咱们一起去喝喜酒。”
林薇点点头:“我闹钟调早半小时。”
张晓倩靠在橱柜上,打量着林薇:“你也真是好脾气,妈说什么你都应着。要是我未来婆婆这么使唤我,我早翻脸了。”
这话说得轻巧,带着一种有恃无恐的底气。林薇只是笑笑,没有接话。她清楚,张晓倩永远不会理解她的处境,就像婆婆永远分得清“女儿”和“儿媳”的区别。
夜深了,林薇在阳台上收衣服,丈夫张睿从书房出来,从背后轻轻抱住她。
“累了吧?明天我帮你做早餐。”
“不用,”林薇摇头,“妈习惯吃我做的煎蛋。”
张睿沉默了一会:“妈就是嘴碎,心不坏,你别往心里去。”
这是张睿常说的话,也是林薇最不愿听到的安慰。它像一层薄纱,轻轻掩盖了这个家里真实存在的不公。
第二天婚礼上,婆婆拉着林薇四处介绍:“这是我儿媳,挺能干的,家里事都她操持。”语气里的自豪,更像是在展示一件实用的家具。
同桌的几位老太太交口称赞:“你真有福气,找到这么能干的儿媳。”
婆婆笑呵呵地应着,转眼却低声对林薇说:“人家夸你,是看在我和你爸的面子上,别太得意。”
林薇嘴角的微笑僵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她已经学会不在这种时刻流露情绪。
婚礼进行到一半,张晓倩才姗姗来迟,一身名牌休闲装,与现场正装格格不入。
“妈,我昨天熬夜赶方案,困死了。”她自然地坐到婆婆身边,头靠在母亲肩上。
婆婆不但没责怪,反而心疼地拍拍她的脸:“让你别接那么多工作,家里又不缺你那点钱。”
林薇低头看着自己为这场婚礼新买的裙子,手心微微出汗。她想起上个月自己加班晚归,婆婆冷着脸说:“女人家事业心太重不像话,家里都不顾了。”
回家的车上,婆婆突然提起:“晓倩婆婆住院了,你明天炖点汤,让晓倩带去。”
林薇应了一声,随即意识到什么:“晓倩不去看看吗?”
“她工作忙,再说,婆家的事,应付一下就行了,别太实心眼。”婆婆说得理所当然。
那一刻,林薇突然明白了周雨所说的“女儿在婆家不干活是天经地义,儿媳在婆家不干活就是大逆不道”是什么意思。
周一上班,林薇接到母亲的电话,嘘寒问暖后,母亲小心翼翼地问:“你婆婆对你好吗?受了委屈跟妈说。”
林薇喉头一哽,却笑着说:“挺好的,妈你别担心。”
挂断电话,她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街道。她想起自己母亲对嫂子的态度——虽然客气,但总隔着一层。有一次嫂子生病,母亲第一反应是“那谁做饭”,而非关心嫂子身体。血缘,这道看不见的界限,划开了多少家庭内部的亲疏远近。
那天晚上,林薇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一片迷雾中行走,无论朝哪个方向走,都碰不到任何人。
第二天是婆婆的生日,林薇提前两周就开始准备。她记得婆婆最近常念叨老邻居从日本带回来的点心,特意托朋友辗转买到;她根据婆婆的尺寸订做了旗袍,修改了三次腰身;她准备了婆婆最爱吃的海鲜,查遍了菜谱。
生日宴上,亲戚们纷纷称赞林薇孝顺能干。婆婆脸上有光,难得地对林薇说了声“辛苦了”。
然而当张晓倩拿出一个明显是临时在商场买的按摩仪时,婆婆却激动得眼眶湿润:“还是女儿贴心,知道妈妈腰不好。”
林薇低头喝汤,汤很热,热气氤氲中,她觉得眼睛有些潮湿。
饭后,林薇在厨房切水果,公公走进来,轻声说:“薇薇,你别往心里去,你妈就是这种人,对自家人反而不知道客气。”
林薇笑了笑:“爸,我明白。”
她确实明白。这无关善恶,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