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的 “对策”,在父亲这鞭辟入里的剖析下,竟显得如此理想,甚至满是漏洞,处处都是难行的阻碍。
看着儿子皱着眉陷入沉思的模样,朱祁镇似乎觉得让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思考这些问题有些难为他了,于是笑了笑道:“壮儿,你是大明的太子,这治国一道,不是靠一腔子热血,也不是靠快意恩仇就行的。它是在泥淖里一步一步的向前趟,在荆棘丛里硬生生的劈开一条路。”
“你要懂权衡,知妥协,更得会用人心。官员为什么不尽心?要么是无能,要么是没顾忌,要么是没好处,杀头是‘顾忌’,可光有顾忌不够,还得让他们看到‘好处’: 勤勉做事、上报灾情、安抚百姓的‘好处’。比如说,把这次救灾的成效,直接和官员的考绩、升迁绑在一起;再比如说,设个‘安民奖’,重赏那些在疫情里做得好的底层小吏,清官图名,庸官图位,贪官…… 有时候也得给点甜头,让他觉得好好办事,比贪墨更‘划算’!”
“至于钱粮,” 朱祁镇叹了口气,“单靠朝廷调拨是下策。得会借力,比如地方上那些乡绅大族,这时候正该让他们报效朝廷、博个清名,可以下旨劝他们捐粮捐药,朝廷给他们表彰,但绝不可给他们任何职衔。灾后重建,也能引民间的钱进来,给他们垦荒、开商路的便利,朝廷要做的是搭个台子、定好规矩、保着公平,不是什么事都自己扛着。”
朱见沥听着父亲这番从没听那些翰林学士讲过、甚至有点颠覆他认知的 “帝王心术”,心潮翻涌。
他第一次这么真切地感觉到龙椅之下的乾坤比他想的要复杂、要深,甚至…… 带着点刺骨的寒意。
他之前想的那些,确实太书生意气了,太 “干净” 了。
看着儿子眼里闪烁的光 :有困惑,有震动,更多的是求知欲被点燃,那是对复杂现实生出的敬畏。
他走到朱见沥面前,手掌落在儿子肩上,欣慰的说道:“壮儿,你能为这事怒发冲冠,能想出这些对策,足见你心里有百姓、有责任、有担当,这是做君主最根本的德行。”
“至于这里面的曲折、手段、平衡的法子…… 不是一天能学会的。你才十五,急什么?从今天起,处置广西、湖广瘟疫的所有奏报、批文、调令,你每天早课后到乾清宫来,跟父皇一起看。看父皇和大臣们是怎么处置的,你就怎么学。要用心看,有疑问就问,朕要你亲眼看着,这江山社稷的重,亿万百姓的生死,是怎么系在这案头的文书里的,看着父皇怎么在这‘死绝’两个字后面,拼尽全力去挽回、去弥补、去挡住下一个‘死绝’!”
“记住今天的怒,更要记住此刻的不足。父皇相信再过些时日,经了这些风浪打磨,你定能真正明白‘权衡’这两个字的分量,定能成为…… 一个比父皇做得更好的皇帝。”
朱见沥浑身一震,猛地抬头,迎上父亲那双满是鼓励信任的眼神。
然后,他郑重的撩起袍角,心服口服地跪伏在地,声音坚定的道:“儿臣…… 谨遵父皇圣训,儿臣定当尽心竭力,潜心研习治国之道,不负父皇的期许,不负天下万民!”
“好,父皇相信你。”说着,看了看外面的暗下来的天色,又道:“去吧,你那些弟妹们都等急了。”
儿子走后,朱祁镇看着御案上的奏折,拿起朱笔批阅了起来。
直到华灯初上,侯宝带着宫人将晚膳送了过来,他这才放下朱笔,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独自一人坐在饭桌前用起了晚膳。
晚膳很简单,只有三菜一汤,唯一的荤菜是炒河虾。
朱祁镇却吃的心满意足。
“侯宝,”朱祁镇用薄饼卷了一筷子炒河虾,含糊不清的说道:“这河虾鲜的有江南水汽,告诉御膳房明天再给朕炒一份。”
侯宝见皇帝吃的香甜,笑的眉开眼笑:“皇爷,这份炒河虾是淑妃娘娘亲自下厨做的,这薄饼是贤妃娘娘亲自做的。”
“哦……”朱祁镇闻言,看了看那盘河虾,手中的筷子点了点桌面,眼神变的锐利起来。
“额……皇爷……”侯宝见皇帝脸色变了,心中有些忐忑。
“朕记得她俩的娘舅胡林今年刚补任的湖广右参议吧?”朱祁镇冷声道。
“皇爷圣明。”侯宝道。
“让暗卫查一查这个胡林!”朱祁镇扔了手中的筷子,再无兴致吃下去,起身走回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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