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妙萱披衣走来,轻手将一件旧袍搭在他肩上。“你已经三日未眠。”她低声道,“便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这般耗。”
“我不是在熬时间。”他轻轻摩挲着茶碗边缘,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我是在听命格流转的声音。”
“命格?”
“九个孩子,九道血脉之线,如今已有三条被触碰。”他抬眼,眸中星河微转,“它们像蛛丝悬于虚空,稍一用力便会断裂。可若不用力,又会被悄然吞噬。我必须在那一线之间,找到出手的时机。”
她心头一紧:“你是说……魔海已经开始编织因果?”
“早已开始。”他点头,“它不再强攻,而是以人心为壤,以执念为种,悄悄埋下裂隙。那三个孩子??北地孤儿、东荒剑徒、西漠弃婴,皆非偶然现身。他们体内流淌的血,是远古封钥者遗脉,虽稀薄如雾,却仍具‘开门’之权。魔海无法直接启用此权,便只能借梦蛊惑,诱其主动献祭。”
“所以你在等他们觉醒?”
“不。”他摇头,“我在等他们濒临堕落的那一瞬。太早干预,反会惊动幕后之手;太晚出手,则魂魄已染黑渊,救之无益。唯有在心门将闭未闭之时,一念回光,方能真正唤醒本我。”
话音未落,远处山巅忽有雷光一闪。
并非天雷,而是灵机暴动所引发的天地异象。紧接着,一股极细微的波动自西北方向传来,如同针尖刺入神识,稍纵即逝。
顾元清神色骤凝。
“第三处。”他缓缓起身,“南疆巫族最后一位通灵使,死了。”
“你说过他们已在自相残杀……”
“那是表象。”他目光穿透云层,仿佛直视千里之外,“真正的通灵使并未参与争斗,而是躲入祖池深处,试图以自身精血激活‘守钥印’,切断预言共鸣。可惜,他高估了自己的意志,低估了魔念渗透的速度。就在刚才,他的血落入池心碑文,反而成了引火之薪。”
李妙萱呼吸一滞:“它要借他的死,完成第一次正式献祭?”
“正是。”顾元清袖中金焰隐现,“一旦献祭完成,碑文将彻底点亮,形成短暂的‘伪钥’,足以撑开一道不足三息的缝隙。虽不足以让魔主降临,但足够投下一缕真识,污染一方天地。”
“那你还不去!”
“现在去,正中其下怀。”他闭目感应片刻,语气陡然冷峻,“它知道我会来,所以设了局??以通灵使之死为饵,以祖池为中心布下九重幻阵,只待我踏入,便引爆其余八处血脉节点,造成全面崩坏。”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去。”他说,“我去的是‘影’。”
“影?”
“我留下的一道分念,藏于北斗第七星之下,借星辰之力温养多年,今日正好派上用场。”他抬手掐诀,眉心微光一闪,一道虚影自额间飘出,白衣胜雪,神情淡漠,竟与他一般无二。
“这道影,能替你战?”
“不能。”他轻叹,“它没有混天元火,也没有完整的道果。但它有我的记忆,我的判断,甚至……我的痛觉。它会走进陷阱,会受伤,会流血,会让敌人相信,那就是我。”
“可它终究不是你。”
“对魔海而言,真假并不重要。”他望着那道影腾空而起,化作流光射向天际,“重要的是‘反应’。只要它以为我已入局,就会暴露更多意图,露出破绽。”
李妙萱看着那道身影消失于云海,久久不语。
良久,她才低声问:“它……会疼吗?”
“会。”顾元清低头,指尖轻轻拂过棋盘残灰,“每一寸撕裂,每一次湮灭,我都感同身受。因为它承载的不只是术法,还有我这一路走来的所有执念与遗憾。”
她忽然觉得胸口发闷,像是被人攥住了心跳。
因为她明白,这不是简单的分身之术,而是一次近乎自杀式的试探。那道影越是真实,他对本源的消耗就越大。而他现在的状态,早已不容半点浪费。
“你到底还能撑几次?”她声音颤抖。
“三次。”他平静回答,“全力催动虚仙之力的机会,只剩三次。一次用于封门,一次用于斩链,最后一次……留给人间最后的希望。”
“如果现在就用完了呢?”
“那就等下一个能点燃火种的人出现。”他望向星空,“大道不灭,总有人会走上这条路。我只是提前替他们扫了扫尘而已。”
……
南疆,祖灵池。
夜雨倾盆,血水横流。
古老的石碑矗立池心,碑面已被鲜血浸透,原本模糊的文字此刻逐字亮起,拼成一句令人胆寒的谶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