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部的战事稍歇,邺城的平静之下,各方势力便开始暗潮涌动。袁绍的三个儿子——袁谭、袁熙、袁尚,身后各有世家撑腰,明里暗里较着劲,都想在父亲面前争得更多看重。
袁尚仗着母亲刘氏深得宠爱,又有审配、逢纪等谋士帮衬,在府中最为得势;袁熙性情温和,却也有幽州一带的世家暗中依附,想着将来若能分得北方之地,亦是安稳;唯有袁谭,自上次长安战败后,便成了袁绍心中的一根刺。
那日袁绍大胜归来,袁谭本是留守邺城,调度粮草、安抚民心,也算稳妥无过。可在袁绍眼中,“无过”便是“无功”——他自己夺得兖州青州,地盘整个翻了个番,看这留守邺城的长子,便越觉平庸。偏偏总有人在他耳边吹风:“大公子在邺城留守期间沉迷酒色,荒淫无度……”“听闻大公子在邺城与某些世家往来过密,怕是……”
这些话半真半假,却像针尖似的扎在袁绍心上。再加上刘氏日日在枕边念叨:“尚儿年纪虽轻,可这次随你出征,在帐下出的那几个主意,倒比谭儿沉稳多了。你看他兄弟几个,总该有个得力的能帮你分担才是。”
袁绍本就被连日的吹捧弄得有些昏沉,耳根子一软,对袁谭的不满便日渐加深。有时在宴席上,袁谭起身敬酒,他也只是淡淡瞥一眼,连句温言都吝啬给;袁尚随口说句行军见闻,他却抚掌大笑,赞一句“吾儿有勇有谋”。
底下的世家们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愈发肆无忌惮地试探。今日张家故意怠慢了袁谭派去调粮的人,明日李家又将本该送往袁谭军营的甲胄,悄悄拨给了袁尚的部曲。这些小动作看似琐碎,却像一把把小刀子,慢慢割裂着袁家内部的凝聚力。
袁谭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几次想找父亲陈明心迹,却总被袁绍以“军务繁忙”挡在门外。夜深人静时,他独坐帐中,望着案上那柄跟随自己多年的佩剑,只觉得满心委屈——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竟落得这般境地?
而邺城的王府里,袁绍仍在饮着庆功酒,听着歌功颂德。他看不见儿子们眼中的隔阂,也听不见那些挑拨离间的话语背后,世家们蠢蠢欲动的野心。这方刚靠武力打下的疆土,正被看不见的暗流一点点蛀空,而他,还沉浸在“冀王”的荣光里,浑然不觉。
袁谭独自坐在帐中,望着案上冷掉的酒食,满心郁气无处发泄。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拍打窗棂,像是在嘲笑他的困窘。自长安战败后,父亲的目光便再难落到他身上,府中上下看他的眼神也多了几分轻慢,唯有辛评始终伴在左右——这位曾与他一同被俘、共过患难的谋士,如今成了他唯一能说上话的人。
“辛先生,”袁谭抬手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酒液的辛辣却压不住心头的苦涩,“你说父亲如今眼里,还有我这个儿子吗?”
辛评缓步走近,躬身道:“大公子何出此言?主公只是近来军务繁忙,又被些谗言扰了心神罢了。”
“谗言?”袁谭猛地拍了下案几,酒盏被震得跳起,“那些世家明里暗里捧尚儿、踩我,父亲却视若无睹!连调拨些甲胄粮草都处处受制,再这般下去,我这长子的名分,怕是要成个笑话!”
辛评沉默片刻,沉声道:“公子息怒。眼下邺城暗流涌动,世家们不过是见风使舵,主公被‘冀王’的虚名迷了眼,才一时糊涂。”
袁谭重重一拳砸在案上,青瓷酒樽被震得翻倒,残酒泼了满案,浸湿了摊开的兵书。他望着那片狼藉,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长叹,眉宇间满是焦灼:“辛公,话是这般说,可这世子之位,再拖下去怕是真要落到老三头上了!”
他站起身,在帐内踱着步子,锦靴碾过地上的碎瓷片,发出刺耳的声响:“若非我母亲去得早,哪有刘氏那妇人耀武扬威的份?如今父亲眼后只有她,连带着看老三也处处顺眼。真等他把老三立为世子,那些世家精得跟猴儿似的,还不争先恐后地往老三那边凑?到那时,我手里这点根基,连塞牙缝都不够,还有什么优势可言?”
说到激动处,他猛地停步,转身看向辛评,眼底翻涌着不甘与急切:“时不我待啊,辛先生!父亲如今志得意满,听不进逆耳忠言,老三又在旁边日日吹风,再不想个法子破局,我袁谭迟早要被他们母子逼得死无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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