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两人停在了北城墙下。
眼前景象,让矮个子少年猛地捂住了嘴。
这段城墙几乎完全坍塌,不是被攻破的缺口,而是自内而外炸裂开来的一道巨大豁口,如同大地张开的血盆大口。碎石遍布数十丈方圆,许多断裂的梁柱与巨石竟呈放射状向外飞溅,更有不少深深嵌入对面街巷的墙壁之中,其力之猛,令人胆寒。
而最触目惊心的,是那些尸体。
他们没有四散逃亡的狼狈,也没有仓促迎敌的混乱。这些人??曾是守城将士??整齐列阵于城墙之后,在最后一刻仍保持着战姿。有的手中紧握刀枪,臂骨断裂却仍死死卡在盾牌把手之间;有的跪倒在地,头颅微仰,似是在向天怒吼;还有一人,身披残破甲胄,半边身子已被削去,右手却高举一杆断裂的军旗,插在焦土之上,直至死亡也未曾松手。
他们的脸上,无一例外,皆无恐惧。
只有愤怒、不甘、决绝。
“不一样……真的不一样。”矮个子少年声音发颤,双腿发软,几乎要跪下去。
狗哥缓缓走上前,脚步沉重如负千钧。他在那断旗前停下,伸手轻轻抚过旗杆上的裂痕,指尖沾上一抹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他低头看着,忽然双膝一弯,重重跪了下去。
“我叫林九斤。”他低声说,“爹娘死得早,阿姐把我拉扯大,供我吃饭穿衣,自己冬天连双棉鞋都不舍得买。去年冬天她病倒了,没钱请郎中,熬了七日,就那么走了。临走前跟我说??‘九斤,你要做个顶天立地的人’。”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这一地英魂,“今天我才明白,什么叫顶天立地。”
矮个子少年站在原地,不敢上前,也不敢后退。他知道狗哥从不轻易说这些话,一旦开口,便是铁了心的事。
“我不是来捡破烂的。”林九斤慢慢站起身,拍去膝盖上的尘土,“我是来找答案的。我想知道,为什么这些人宁可死在这里,也不肯往后退一步?现在我知道了??因为他们身后,有家,有亲人,有他们誓死守护的东西。”
他转头看向矮个子少年,眼神明亮如星火,“阿六,你也该想清楚。咱们天天翻死人堆找铜板,是为了活下去。可活下来干什么?只是为了再饿一顿、冻一宿?还是为了有一天,也能像他们一样,站着死,而不是跪着活?”
阿六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鹰唳,一只黑羽巨鹰盘旋而下,落在不远处一根倾斜的旗杆上,锐利的眼睛盯着这两个闯入者。它并未立刻扑食,反倒像是在审视。
林九斤却不惧,反而朝它点了点头,仿佛在向一位老兵致意。
就在这时,他的脚尖踢到一块半埋于土中的金属碎片。他蹲下身,拂去尘土,露出一角铭文??
【山南郡?济城戍卫营?忠勇三队】
他心头一震,连忙扒开周围的泥土,竟挖出一面残破的腰牌。虽已扭曲变形,但上面的名字依稀可辨:**陈守义**。
“这名字……”阿六凑过来,眯眼细看,“好像是城东老陈家的儿子?听说他三年前参了军,再没回来过。”
林九斤默默将腰牌收入怀中,低声道:“我会把它带回去,交给他的家人。”
阿六怔了怔,“你还真打算回村?可村里人都说,北夷还会再来,说不定哪天就把咱们这点残渣余孽也都杀了……大家都往南迁,你偏要留下?”
“正因为别人都走,我才更要留下。”林九斤站起身,望向南方天际,“你说大公子在卫城,那我就去找他。我要当兵,要练本事,要学怎么杀妖夷、护百姓。我不求封侯拜将,只求将来若有敌人打到这里,我也能站在城墙上,像他们一样??死也不退。”
阿六还想劝,可看着林九斤那副神情,终究把话咽了回去。
两人沉默片刻,正欲离开,忽觉脚下地面微微震动。
紧接着,一阵沉闷的轰鸣自地下传来,如同某种庞然巨物正在苏醒。
“什么声音?”阿六脸色煞白,一把抓住林九斤的胳膊。
林九斤也变了脸色,迅速环顾四周。只见方才他们挖掘过的坑洞边缘,竟渗出丝丝幽蓝光芒,那光起初微弱,继而越来越亮,竟顺着裂缝蔓延开来,形成一道复杂的符纹图案!
“这是……阵法?”林九斤喃喃道。
话音未落,整片废墟猛然一颤,一道冲天光柱自北城墙遗址中心骤然爆发!刹那间,狂风席卷,碎石腾空,连那只黑鹰都被掀飞出去,嘶鸣着远遁。
光柱之中,浮现出一座残破祭坛的虚影,其上刻满古老文字,中央悬浮着一枚青铜铃铛,通体布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