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安挥剑再砍,两个婴儿斩作四具残尸,残尸又变作婴孩,扑到了道士身上,一个咿咿细语,一个呀呀叫唤,一个咯咯直笑,一个哇哇大哭,吵得人头昏脑涨,李长安不敢再用剑锋,倒转剑柄去砸。
却没注意。
身后悄然出现了一头身长三尺,面如骷髅,手如鸟爪的大鬼,手拿一把破蒲扇,往道士背后轻轻一拂。
道士脑中顿时模糊了一瞬,再看鬼婴,却觉得都可怜可爱,手里动作不由一缓,心头生出愧疚:“我这是怎么呢?竟对孩子下此毒手?反正已落入死局,何必多再挣扎,不若痛快去死……”
李长安猛打机灵,急急扣响灵台。
神志稍清。
立刻转身挥剑。
然而,唯有半边蒲扇削落,那侏儒鬼早已离去,留下几声“嘎嘎”怪笑。
熟悉的恶臭再度冲鼻,李长安沉默下看,大股鬼发破地而出死死缠住双脚,他“唉”了一声,抬起头,四周已密密围满了“缚魂鬼”,头顶处,飞天鬼用另一只手持铁叉,目露凶光。远处,两头大鬼一嘬嘴一鼓颊,蓄势待发。“小”鬼嘻嘻抓着自己不放,侏儒鬼的身影在包围圈中时隐时现。
呼。
李长安轻吐浊气。
拈诀立在额前。
十数枚丹丸滴溜滚落周遭。
身上渐有金光浮现。
“疾。”
熊熊烈焰冲天而起,灿漫火光给云际残霞涂上一抹鲜红,排排热浪夹着火星如乱雨隆隆荡开,几乎点燃整片荒林。
忽见火浪腾腾。
一头“缚魂鬼”电射而出。
浑身裹满丹火,被灼烧得凄厉叫唤,一双鬼眼却死死地盯着自个儿胸膛处。
噗呲~一截雪亮剑尖透胸而出,在这“缚魂鬼”惊怒的目光中拧转一圈,而后,刺啦~整副鬼躯顿被剑光撕作两半,漆黑鬼气似血似雾喷洒间,李长安残袍带火,疾射而出,直奔前方山林。
庞大犹如小山的鬼物盘坐在残阳暗淡的斜照里,身侧堆积着被恶鬼们当做了皮囊的可怜人们的尸体,道观前的死斗似乎与它毫不相干,只忘情地大口嚼吃,汁水淋漓。
直到。
它从一具胖妇人肥美的胸腹间猛然抬起猩红的双眼——正如杀了李长安,城隍府自会分崩离析,杀了鬼王,那些深藏在钱塘诸坊的魑魅魍魉又何尝不会树倒猢狲散——迎上一道凛凛剑光,与剑光后更冷冽的眸子。
“废物!”
震耳的怒喝似平地惊雷,吐出声息似大风吹得山林簌簌晃动。
乱叶飘飞里。
青白剑光已照亮了昏暗山林,照亮了具具凄惨尸体,亦照亮了那张狞笑着的狰狞鬼脸,鬼王却仍盘坐依旧,只把攥着啃食小半的尸体的左手往地下重重一砸。
咚!
分不清是擂鼓声还是地鸣声,仿佛整个天地都颤了一颤,顿时见得,以鬼王为中心的地面竟如水面般翻卷起阵阵波浪,道士只觉脚下的大地忽从死水平湖变作风暴里颠簸的海面,步子被摇散,身型被晃乱,匆忙尚未站稳。
鬼王已抡起巴掌如墙。
呼!
仅仅是简单的挥击,声势却如此骇人,仿佛肉眼可见的气流在它的掌心与五指间奔流、尖啸、暴鸣,尚未临身,那恐怖的风压已叫李长安五官变形,随身的金光护身符一个接一个自行燃烧,浮现层层金光又悄然皲裂,电光火石之间,李长安尽力蜷起身体,横起长剑。
早在解冤仇的时候,李长安就曾经询问过黄尾与无尘等熟知窟窿城情形之人,鬼使们形态各异,各怀妖法神通,那么,镇服群凶的鬼王又有何能耐呢?他们都道,鬼王并无什么奇法异术,只是力大无穷可撼山动地而已。
好个而已!
掌风好似一场短暂的风暴肆虐而过,顷刻间已压灭了蔓延的山火。
至于李长安。
他早已倒飞而去,在地上犁出一条深沟,又磕到一块山石弹起,打着旋儿在地面弹飞几次,撞烂了道观大门,最后重重砸在了石将军像上,才总算刹住势头。
瞪着空洞的目光望着缓缓暗沉的天空。
好一阵。
李长安才从胸腔里挤出几声咳嗽,拄着剑艰难站起,用小刀割去铜符甲系带,将变形的鳞甲扯下来丢到一边,再打量手里的长剑,不愧是无尘赠送的宝剑,竟还完好如故。
又从后腰掏出装着酒葫芦,已被挤压变形,好在它出自万年公,拍打拍打便恢复浑圆。
仰头灌下一口葫中槐酒,丝丝清凉滋生,疗补神魂。
一声接一声含混嘶吼从四面八方响起。
道士冷眼觑去。
见着一个个“缚魂鬼”攀上墙头,将院子死死围住,一时间,没见急着上来厮杀的意思。
道士也就自顾自从容饮酒,有空闲细想,这些脑袋碎裂的厉鬼大抵就是传说中追随鬼王起兵的苦工,是经受住怨恨长年折磨的残余老鬼,但到底不如诸鬼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