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
……
春衣拼命地跑,划烂了脸蛋也不哭,跌破了膝盖也不叫,可无论怎么跑,却总摆脱不掉琉璃碎片里映出的眼睛与叮咛声里掺杂的讥笑。
春衣跌跌撞撞跑到一处坝子,见着有红色的嫁衣、白色的衰衣还有各式衣裳像是有无形之人穿着一般群聚在此,却被许多飞蹿的虚影回来拉扯推攘,癫痫似的在原地乱颤。
春衣欢喜:“救……”
“啪。”
熟悉的掌声自身后的浓雾中响起。
虚影个个应声晕头转向都撞在了一起,跌落在地,现出人形,那些衣裳则趁飞快散开又聚拢,伸展衣袂,仿佛张口大嘴,将虚影们淹没。
春衣踉踉跄跄逃到一间茶肆。
但见燃着熊熊绿火的骷髅咆哮着左突右撞,却被几道卷着腥气的劲风死死缠住,时时如凌迟也似地割下片片绿火。
啪。
劲风应声停息,于空中现出几个呆滞不动的人影,被暴涨的鬼火灼烧得“噼啪”作响。
春衣摇摇晃晃逃到一面壁画前。
画中正上演着一出行猎图,猎人们本领高超、配合默契已将画中豺狼虎豹们逼入陷阱,正弯弓搭箭之际。
啪。
猎人们的弓箭射向了彼此,猛兽们纷纷跃出陷阱,咬下猎人头颅,剖开猎人肚子,血红涂满壁画。
即使在画外,也隐隐嗅到血腥扑鼻。
……
就这么一路奔逃,一路寻着希望,又一路被掌声轻易拍碎。
春衣终于再度跌倒,这一番,却再爬不起来,她已精疲力尽。更何况,周遭是一个死胡同,她也无路可逃。
一路尾随的雾墙在七八步外停下,雾中走出三个人影。
红衣的男子—替生使者走在前头,绿裙的女子—换死使者牵着个男娃缀在后头。
一方是肆虐经年的凶神,一方是柔弱无力的孤女,替生只消勾勾手指,就能让女娃丧命当场,可是……女娃望着他,小脸儿脏兮兮的,泪水盈盈在红眼眶里打转……替生使者竟停下了逼近的脚步,脸上露出恍惚与迟疑。
“夫君怎么停下了?”换死使者的声音搭在他肩头幽幽吹进耳朵,“这女娃手里攥着那群野鬼的命门,杀了她,今夜咱们就彻底胜了。”
她从替生腰间拔出一柄短刀,塞入替生手中,双手覆上去,教他握实了。
短刀刀口乌青,刀身雕着符文,显然附有恶咒。
“便用此刀,一刀下去,命也丧,魂也消,干净利索,别处还在磨蹭,咱们拔了头筹,大王定会重赏夫君。”
替生神情中犹疑渐去。
“快些,快些。”
“杀了她,杀了她。”
一声一声推着他,步步逼近女娃,高高举起了手中刀。
春衣跌坐着泪流不止,数度张口,或许是因惊惧,或许是因疲敝,什么话儿也说不出口。
死胡同里只有换死温和的笑语。
“女娃子皮囊生得可人,夫君下手千万仔细,莫扎烂了,好剥洗干净给咱们孩儿做个娃娃。”
此话一落。
替生脸上恍惚顿去,再没迟疑,手中短刀重重劈砍下去。
眼看要砍中春衣,短刀去势突兀一折,迅速转身,刀口竟砍向了身后的男娃。
绿裙的换死惊呼一声,匆忙间,只得以身遮蔽。
鲜血泼洒一地。
她捂着伤口惨叫跌倒。
“相公,你这是作什么?”她不可置信,“无端痛下杀手,莫非有了新欢?”
替生目露凶光:“孩子……”
换死忙把孩子拥入怀中,哭泣着字字啼血:“你纵变心,厌弃了旧人,可孩子总是你的骨血,为何这般狠心……”
“我与娘子何曾有过孩子!”
巷子里的啼哭顿时停了,有风拂过,吹起地上血迹缕缕化作白雾升腾,换死身上伤口不见了血色,唯有皮肤发白好似纸张边缘微微翻卷着。
她轻轻笑起来。
“啊呀,叫你窥破了。”
捏住那纸皮,往外一掀。
霎时。
从里头钻出个俏丽佳人,正是织娘。
她怀中的男娃变作了女娃,却是春衣。
原本的“春衣”也换了形貌,成了那换死使者,依旧浑身狼狈瘫倒在地,萎靡无言。
替生挪步护在妻子前,死死盯着织娘:“尊驾好本事!不声不息便将整个杨柳街的鬼神玩弄于股掌之间。”
“郎君谬赞了。”织娘站起身来。
“小女子一介柔弱孤魂何来能耐幻惑这成百上千的凶神恶煞?”她举袖掩面,留着一双秋波流转,“我呀只是骗了你们两位罢了。”
高高的雾墙忽的溃散,从中飘飞出许多人立着的衣裳,可细细看,件件似百衲衣,袖子是红嫁衣,领口却是白衰服,似把许多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