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
镜河手持骨炬往一座神龛里细细照去,龛中之人灰败的面孔随着火光游移,五官欲动仿佛要生出獠牙。
龛中所坐的不是佛陀,全是死尸!
“皇天在上。”镜河嗓子不自觉颤抖,“这……这是害了多少良善?!”
世人皆知鬼王之恶,可只有将这“恶”血淋淋摆在人眼前,才能明白恶之为恶。
“若非杀人无算。”李长安道,“又如何积骨为泥?”
镜河咬牙。
“可恨!”
却又长叹。
“可惜。”
可惜什么,大伙儿都明了。
丹火能烧去尸骸邪秽,却烧不毁这座“魙”巢。
“快来看!”
正在布置最后的丹火的姚羽忽而大叫。
“这是何物?!”
众人齐聚过去,但见其挖出的坑洞下一面青石板,青石板上微光流逸,那是一串串细密符文。
抱一法师蓦然瞪大了眼睛,抢过姚羽手中铁铲奋力挖掘。
李长安见了,赶紧招呼大伙儿一齐帮忙。
地厅虽在“魙”巢中心,但积累的朽骨反倒没有井道中多,没一阵,清理出十余步见方的空地。
钱唐之地本是泥沙入海千万年淤积而成,可骸骨掩埋下,却是一整面平滑青石,雕绘着一张极其复杂的阵图,望之使人目眩。
抱一却紧盯着不放,口中反复喃喃:
“果然。果然!”
大伙儿莫名其妙忙活一阵,都是不解:“果然什么?”
“果然此处不但是窟窿城的腹心,亦是‘魙’的子宫!”
“子宫?”众人哗然,“可魙不是鬼死而化么?”
“鬼死为魙与否?老道未曾见过,不敢妄言。可即便有‘魙’,也该在传说中的鸦鸣国,而非钱唐城。”
抱一几个大步到一座神龛前,拔下一根线香,示与众人。
“仔细闻闻,都是上好的法香。鬼王从人间收取的香火,怕是泰半都投进此处。”
他狠狠将法香掷地,厉声道:
“还不明白么?这幅图!这些香!这满巢的尸体!全为炼制‘魙’这种邪物!”
话声方落。
邓潮忽而大喝一声,举棍奋力砸在青石上。
但听得,当~,一声巨响。
接着是金属颤动的“嗡嗡”声。
邓潮吃痛闷哼,撒开棍子,摊开手,虎口震裂,两掌鲜血。
脚下青石板却是毫发无损。
“阵图早与整个巢穴融为一体,仓促间,若想以外力毁坏……”
抱一抚须摇头道。
“或许只有李道友请下神雷方可。”
但这法子也就嘴上说说,地厅位处钱唐城中,头顶上不晓得有多少人家。
一道神雷落下,玉石俱焚。
李长安愿意请,雷部也未必愿意落。
场中个个皱眉。
大恶源头就在眼前,却除之不能?
抱一却又话锋一转:“可越是精妙复杂的法阵,就越容易从内部攻破。我等现已站在阵图之上,只消摸清了它的路数,在关键处填几笔五行,改几个斗数,便能使它自行溃烂。”
峰回路转,但李长安没有急着欢喜,反而郑重问:
“有把握么?”
抱一沉吟稍许,重重点头。
“需要时间。”
时间。
身处虎穴,最不可测的就是时间。
李长安环视场中众人,忐忑有之,平静有之,兴奋有之,决然有之,独独没有退缩。
“龙涛是条好汉,我信他,他能给我们时间。”
李长安说罢,默然等候了片刻。
没人反驳。
他才继续道:
“但以防万一,咱们得分兵把守各井道,以免恶鬼突然回返。”
“无尘大师。”
李长安首先点了无尘和尚的兵。
无尘为了这次行动,脱了僧袍,唤作短打,腰悬长剑,俨然一副秃顶江湖豪客模样。
“相国井(六井之一)交予你了。”
无尘宣了声佛唱,返身便去。
“镜河道友。”
镜河托人取回了一身行头,此时内穿符甲,外裹道袍,一手扶着绘有灵官的长牌,一手握持打鬼铁鞭,可谓既能上战阵,又宜登法坛。
“白龟井由你看守。”
“省得。”
点头就走。
“刘元、景乙、董进三位弟兄。”
刘府一战后,诸鬼将大多残损,这三位是几经修补后仅剩的余存。
“西井由三位镇守。”
厚重盔甲下,三人闷声应“喏”。
“邓居士。”
邓潮还是老模样,一杆铁棍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