狛治坐在草席边，握着父亲枯瘦的手。旁边的药罐子已经空了，倒过来也磕不出一粒药渣。
“爸，”狛治把那只手小心地塞回薄被里，“药快没了，我再去弄。”
父亲吃力地转过头，浑浊的眼睛看着他，眼底全是血丝，他嘴唇动了半天才挤出微弱的声音：“别去了……那钱，不干净……”
“能治病就干净！”狛治打断他，嘴角努力扯出一个笑，笑容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又僵又难看，“您别想那么多，好好歇着，我很快就回。”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父亲正望着屋顶发呆，侧脸瘦得只剩一层皮包着骨头。狛治咬咬牙，拉开门走进阳光里。
街上人来人往。狛治眼睛扫过人群，最后盯住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男人。他等那人走到自己身边，装作不经意地靠过去，手指灵巧地探向钱袋。
手腕突然被抓住。
“有小偷啊！”
拳头、脚踢，还有不知道谁抽来的木棍，雨点般落在他身上。狛治立刻蜷起身子，双臂死死护住头脸，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衙役赶来时，打他的人已经散了。狛治躺在地上，鼻血流了满脸，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
公堂上，奉行看着跪在下头满脸是伤、衣衫破烂的少年，又翻了翻案卷，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狛治，又是你。”奉行把案卷重重一合，“盗窃成性，屡教不改！按律，当施百叩之刑！”
木棍很快就落了下来，砸在背上，皮开肉绽。狛治眼前阵阵发黑，却硬是撑着一口气不肯晕过去。
烧红的针尖刺进指尖皮肉时，他抖了一下，但没缩手。青黑色的墨渗进去，在两只手的手臂上各留下了三条刺青。
“看见了吗？”奉行走到他面前，俯视着这个背上血肉模糊却还倔强地睁着眼的少年，“这是你第三次犯案。再有下次，我就把你的手砍下来！”
狛治慢慢抬起头，肿着的眼睛费力地睁开一条缝。他脸上血污和冷汗混在一起，嘴唇干裂，但那双眼睛亮得吓人，直直盯着奉行。
“嘿，嘿嘿，手断了我还有脚，我用脚偷，反正再也不会被你们抓到了！”
奉行勃然大怒：“你说什么！”
狛治是被扔出衙门口的，他狼狈地爬起来，踉踉跄跄往家走。
快到家时，隔壁的大叔急急地跑过来，抓住了他的胳膊：“狛治啊！你总算回来了！你快进去看看，你爹他……他上吊自尽了！”
狛治犹如行尸走肉一般进屋子，机械地收敛了父亲的尸体。他没有钱买棺材，只能把父亲草草地埋在了城外，找了一块大石头当作墓碑。
如今这个世道，穷人只是想活下去就已经很艰难了。
……
几年之后，在街头争勇斗狠的狛治被庆藏击败，跟着庆藏来到了素流道场。庆藏对狛治很放心，他并不在意狛治的罪人背景，还将自己病重的女儿恋雪交给狛治照顾。
清晨天不亮，庆藏就带着狛治起来练功。练完功，庆藏往往揣上点干粮就出门揽活。狛治便洗把脸，去灶上把一直温着的药端起来，走到里间。
恋雪多数时候是醒着的，脸色苍白，但看见他进来，总会努力弯起眼睛笑一下：“狛治先生，早。”
“喝药。”狛治把药碗递过去，动作很娴熟。他看着恋雪小口小口抿着药汁，眉头因为苦味轻轻皱着，忽然想起父亲喝药时可不是这般神情，他总是温和地笑着。
狛治别开眼，伸手把滑落的被子给她往上拉了拉。
“麻烦您了……”恋雪喝完药，总是低声道歉。
“不麻烦。”狛治接过空碗，回答千篇一律。
他是真不觉得麻烦。
煎药、喂药、扶她起来坐坐、在她喘不上气时笨拙地帮她顺背……这些事他做得很熟练，仿佛过去的岁月只是换了个场景，换了个需要他照顾的人。
“烟火大会呢……”有一天喂完药，恋雪望着窗外出神，轻声说，“街上一定很热闹。狛治先生该去看看的，您总是待在道场里，偶尔也要去放松一下。”
狛治正在清洗手巾，闻言想了想道：“说的也是，等你可以出门了，我背你到桥边看看吧。”
恋雪眼睛微微睁大，忽然流下了泪水，她赶紧别过头。
在素流道场的日子狛治很习惯，也久违地看到放松。唯一不自在的就是恋雪很容易哭，而他并不擅长安慰人。
……
一个午后，庆藏外出办事，狛治去街上买些东西，道场里只有恋雪一人。
隔壁剑术道场那个与恋雪同龄的接班人山本小次郎早就对病弱却清秀的恋雪有些心思，见此机会，便带着两个跟班大大咧咧地闯了进来。
“整天闷在屋子里有什么意思？走，本少爷带你去看新来的杂耍！”山本小次郎语气轻佻，伸手就去拉恋雪的手臂。
恋雪惊恐地后退，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