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桥,”张三丰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抚平人心的力量,“人力有时穷,天命自有数。岱岩之伤,虽重,未必无转圜之机。至于翠山的寒毒…”他目光落在张翠山痛苦而倔强的侧脸上,“非纯阳内力可根除,更非寻常草药所能化解。”
“那…五师弟他…”宋远桥心中一紧。
“玄冥寒毒,阴极生煞,霸道绝伦。欲解此毒,寻常法门已是徒劳。”张三丰缓缓道,目光仿佛穿透了紫霄宫的屋顶,望向风雨如晦的无尽苍穹,“天地之道,莫贵于阴阳流转,相生相克。阴极之处,未必不生阳和之机。这毒…或许也是一重缘法,一重契机。”
宋远桥若有所思,一时未能完全领会师父话中深意。他更忧虑的是眼前的危机:“师父,今夜动静太大。真武大殿被雷火所毁,那惊天动地的打斗声…山下各路人马,恐怕早已惊动。纸…终究包不住火。”
仿佛是为了印证宋远桥的忧虑,一道身影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掠入大殿,正是负责外围巡查的张松溪。他脚下湿漉漉的,脸上带着凝重的水汽和焦灼:“师父!大师兄!山下来了数拨人马!打着少林、昆仑、崆峒的旗号,还有几拨行踪诡秘、装束各异的人,都堵在山门前,口口声声说武当遭逢大难,他们特来‘探望’、‘相助’!言辞间多有试探!弟子已命人紧闭宫门,以‘祖师有命,清修勿扰’为由暂时挡住,但恐怕…挡不住太久!”
宋远桥脸色一变:“来得这么快?!”
“何止山下!”又一个身影从侧门闪入,是七侠中年纪最轻的莫声谷。他眼中燃烧着怒火,手里紧紧攥着一枚细小的三棱透骨钉,钉身乌黑泛着蓝光,显然淬有剧毒。“师父!刚才有不知死活的宵小,竟敢从后山悬崖翻越,试图潜入紫霄宫窥探!被弟子与六哥(殷梨亭)察觉,交手时那人打出一蓬毒钉,见事不可为,扔了个烟幕弹便逃了!看那身法和暗器路数,不似中原门派,倒像是西域金刚门的崽子!”
“金刚门?”俞莲舟虽在运功,耳力犹存,闻声心头一凛。西域金刚门,以刚猛霸道的外门横练功夫和诡异歹毒的暗器着称,向来行事狠辣、唯利是图,且与蒙元朝廷关系暧昧。他们出现在武当,绝非偶然!
“哼!好一个‘探望相助’!”宋远桥怒极反笑,儒雅的面容此刻也蒙上了一层寒霜,“趁火打劫,落井下石罢了!真当我武当无人?!”一股沉稳雄浑的气势自他身上勃然而发。
“大师兄息怒,此时不宜妄动。”张松溪最为沉稳机敏,立刻劝道,“他们人多势众,又打着名门正派的幌子,我们若强行驱赶,反倒授人以柄,坐实了武当心虚。需得想个稳妥的法子。”
殿内气氛陡然绷紧,如同拉满了的弓弦。风雨声、伤者的呻吟、武当诸侠压抑的怒火交织在一起。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投向了那道静立如松的身影——张三丰。
张三丰缓缓抬起眼睑,那双历尽沧桑却依旧清澈如婴儿般的眸子,平静地扫过殿内每一张或焦急、或愤怒、或忧虑的脸。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迈步,走向殿外那风雨交加的回廊。
宋远桥等人立刻跟上。
紫霄宫巨大的朱漆宫门紧闭着,沉重的门栓后,武当弟子们手持长剑,神情肃穆地守卫着。宫门外,鼎沸的人声穿透门缝和密集的雨帘,清晰地涌入耳中。
“阿弥陀佛!空相师侄奉少林空闻方丈法旨,率众师弟前来,惊闻真武大殿遭天雷之厄,恐有不测,特来援手!还请武当同道开门一叙!”一个洪亮而沉稳的佛号声率先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之意,正是少林罗汉堂首座空相和尚。他身后,数十名身披皂黄袈裟、手持降魔杵的少林武僧肃立雨中,气势沉凝。
“昆仑西华子、卫四娘在此!武当遭此大难,同属武林正道,岂能袖手旁观?快些开门,让我等进去查看一番!”一个尖锐的女声紧接着响起,带着几分咄咄逼人的意味。
“崆峒唐文亮、宗维侠有礼了!真武大殿乃供奉真武大帝之所,竟遭雷火,此乃惊天动地的大事!我等亦是忧心如焚,还请张真人现身,让我等了解内情,也好为武当分忧!”崆峒五老中的两人也高声附和,语气看似关切,却隐隐透着一种审视与逼迫。
除了这几大门派,宫门外影影绰绰还有不少其他身影。有衣着光鲜、眼神闪烁的富商巨贾;有背负刀剑、气息彪悍的独行客;还有数拨人穿着异域风情的服饰,沉默地站在雨幕阴影里,目光如鹰隼般紧紧盯着紧闭的宫门,其中一拨人身材异常高大魁梧,肤色偏黑,眼神凶悍,正是西域金刚门的探子。更有几个穿着不起眼、仿佛寻常行脚商的人,眼神却异常锐利,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显然是蒙元朝廷派出的密探。
“武当到底发生了什么?那雷声响得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