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轻轻合拢,将内外隔成两个世界。
外殿,灯火通明,却寂静得可怕。司马锐如同困兽,在殿中来回踱步,每一步都沉重无比。时间,从未如此缓慢而煎熬。他听不到内殿任何声音,但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金针刺穴的场景,心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暗卫统领跪在原地,大气不敢出。殿外,全副武装的御前侍卫将清心殿围得水泄不通,连一只飞鸟也休想擅自闯入。整个皇宫,笼罩在一片山雨欲来的死寂与肃杀之中。
内殿。 张院正已净手,换上特制的洁净布衣。医女燃起特制的药艾,淡淡的、带着苦味的药香弥漫开来,驱散了血腥与紧张的气息。两名太医一左一右,凝神为慕容雪诊脉,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慕容雪平躺着,已由医女轻柔地褪去外衫,只余贴身小衣。她闭着眼,双手下意识地护在腹上,能感觉到腹中孩儿不安的躁动。她在心中默念:“皇儿,别怕,娘亲在这里,太医爷爷在救我们……爹爹在外面守着……我们都要挺过去……”
“娘娘,老臣要开始了。会有些痛楚,请娘娘忍耐。”张院正的声音沉稳有力,他捻起一根细如牛毛、长约三寸的特制金针,在药艾上缓缓炙烤消毒。
第一针,取穴“百会”,位于头顶正中。此穴总督一身之阳,乃诸阳之会。张院正凝神静气,手指稳如磐石,缓缓将金针刺入。慕容雪身体微微一颤,只觉一股温和却强劲的热流,自头顶百会穴涌入,瞬间贯穿督脉,驱散了些许萦绕在灵台间的昏沉阴寒。
紧接着,第二针“大椎”,第三针“至阳”,第四针“命门”……张院正下针如风,手法精准老练,每一针都刺在关键要穴,或激发阳气,或固守元精,或疏导气血。金针入体,或捻或转,或弹或摇,辅以精纯内力催动。慕容雪只觉得一股股或温热、或灼烫、或酸麻的气流,在体内经脉中游走冲撞,与那盘踞在胞宫、缠绕在气血中的阴寒毒气激烈交锋。
痛楚是难免的。那阴毒似有生命,在金针阳气的逼迫下,左冲右突,带来阵阵刺骨的寒意和痉挛般的绞痛,尤其是腹部。慕容雪额上冷汗涔涔,下唇被咬出深深的齿痕,却始终没有发出一声痛呼。她双手死死抓住身下的锦褥,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两名太医全神贯注,一人搭着她的腕脉,时刻监控脉象变化;另一人则准备好银针和急救药物,以防不测。医女不断用温热的药汤为她擦拭身体,保持体温。
当金针刺到关乎胎元的“关元”、“气海”附近穴位时,张院正的动作更加缓慢谨慎。他必须精确避开可能直接影响胎儿的脉络,又要将金针的阳气恰到好处地渗透过去,护住胎儿那被阴毒侵蚀的微弱生机。这无疑是在刀尖上跳舞,在发丝上行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张院正额头上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但他眼神专注,心无旁骛。一共三十六针,对应天罡之数,针针皆是生死玄关。
最后一针,落在足底“涌泉”穴。此穴为肾经起点,亦是引火归元、驱散下焦阴寒的关键。金针入穴,慕容雪浑身猛地一颤,只觉得一股炽热洪流自脚底涌泉穴冲天而起,与头顶百会穴贯入的阳气首尾相接,瞬间在体内形成一个炽热的循环!那盘踞的阴寒毒气,在这炽热阳气的冲刷涤荡下,如雪遇沸汤,迅速消融瓦解!
“呃啊——”慕容雪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吟,身体剧烈痉挛起来,腹部绞痛骤然加剧。
“娘娘!”医女惊呼。
“稳住!”张院正低喝一声,手指疾点慕容雪周身数处大穴,同时喝道,“快!‘九阳回春’汤,趁此刻药力与针气相合,喂娘娘服下!”
早已熬好、一直以文火温着的汤药立刻被端来。药汤呈赤金色,热气蒸腾,散发着浓烈而奇异的药香。两名医女小心扶起慕容雪,将药汤一点点喂入她口中。
汤药入喉,如同一条滚烫的岩浆流窜而下,所过之处,带来灼烧般的痛感,却也带来了蓬勃的生机。药力与金针引动的阳气汇合,如同燎原烈火,在慕容雪体内奔腾席卷,驱散最后的阴寒,滋养着几乎枯竭的元气。
慕容雪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血色,但随即又被剧烈的痛苦取代。腹部的绞痛不仅没有缓解,反而变得更加规律、更加有力——那是宫缩!
“不好!药力与针气引动了胎气,娘娘要生了!”一直监控脉象的太医失声道。
张院正对此早有预料,虽面色凝重,却并不慌乱。他迅速取出所有金针,沉声吩咐:“快!准备热水、棉巾、剪刀、参汤!产房早已备好,立刻送娘娘过去!林嬷嬷,紫苏姑娘,速来协助!去禀报陛下!”
内殿门打开,浓烈的药味混合着血气涌出。张院正满脸疲惫却眼神清亮,对着急步冲进来的司马锐快速说道:“陛下,金针渡穴已成,阴毒已驱散大半,娘娘体内阳气复苏,胎元暂时稳固。但药力与针气激发了宫缩,娘娘即将临盆!请陛下在外等候,产房已备好,接生嬷嬷和太医皆已就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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