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被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栽进旁边废弃酱渣的污秽泥坑里。他低着头,不敢再看那口死寂的酱缸,心脏疯狂撞击着肋骨。他踉跄地冲进了那条狭窄、昏暗、堆满杂物的通道口,浓烈的酸腐气味和蒸腾的湿热蒸汽扑面而来。组长冰冷的枪口,死死地顶在他的后腰上,那力道让他每一寸肌肉都绷紧到了极限。年轻特务也被赶着冲到了前面,紧张地端着枪。
通道很短,几米之后豁然开阔。一个巨大而压抑的空间展现在眼前——酱园的核心工坊。光线更加昏暗,只有高处几扇积满油垢的小气窗透下微弱的光束。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令人作呕的酱臭、酸腐味和水蒸气。巨大的、如同怪兽腹腔般的砖石发酵池排列成行,池口翻滚着粘稠的、冒着气泡的黑色酱醅,散发出灼人的热气。无数的藤条簸箕、竹匾层层叠叠地悬挂在纵横交错的粗大木梁上,上面晾晒着黑红色的酱曲和豆渣,像一片片巨大的、腐败的菌毯。滚滚蒸汽如同实质的白色幽灵,在昏暗的光线中弥漫、扭曲,遮蔽着视线。
老张被枪顶着往前走,目光如同探针般在布满酱渍和湿滑苔藓的水泥地面上急速扫掠。心跳得快要蹦出嗓子眼。在哪里?那个新鲜的脚印在哪里?蒸汽太浓了,地面湿漉漉的,到处都是劳工留下的污秽脚印、拖拽工具留下的水痕和酱渍,一团混乱!通道口那个清晰的脚印进入这片区域后,仿佛幽灵般消失了!
“脚印呢?!” 组长的声音贴着老张的耳朵响起,冰冷的气息喷在他脖子上,带着浓重的杀意,“指出来!在哪?!” 枪口又往前狠狠顶了一下。
老张的额头瞬间布满冷汗。他不能停,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在弥漫的蒸汽和混乱的地面上疯狂搜寻。突然,他的眼角余光瞥见右侧一排巨大的发酵池后面——靠近一个堆满废弃空酱桶的角落,一条湿漉漉的拖痕!那痕迹很新鲜,在布满陈年污垢的地面上显得格外深暗,像是沾满酱汁的沉重物体被拖拽过,指向那堆一人多高的空桶!拖痕旁边,似乎还有半个极其模糊、沾着新鲜酱料的赤脚印!
“那……那边!” 老张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猛地指向那个角落,“桶后面!有拖痕!” 他不敢确定那是陈默留下的,但此刻他必须指出点什么!
组长的目光如同闪电般劈了过去!昏暗的光线下,那条新鲜的拖痕异常刺目!他毫不犹豫地一把推开老张,朝着那个角落大步冲去!年轻特务也立刻跟上,枪口紧张地指向那堆散发着霉味的空木桶。
空桶堆叠得杂乱而拥挤,只留下狭窄的缝隙。拖痕就在其中一个缝隙前消失了。弥漫的酱臭和蒸汽中,似乎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难以辨别的血腥味。
“出来!” 组长低吼一声,示意年轻特务上前搜查。
年轻特务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用枪管小心翼翼地拨开挡在最前面的一个破桶。桶身滚动了一下,发出沉闷的声响。缝隙深处,只有更浓重的黑暗和垃圾的腐臭味。他紧张地探头往里看,昏暗中似乎瞥见角落里一堆破麻袋微微动了一下?他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朝里面开了一枪!
“砰!”
枪声在巨大空旷又充满嗡嗡发酵声的工坊里炸开,显得格外刺耳和突兀!
“啊——!” 几乎是枪响的同时,一声凄厉的惨叫从那堆破麻袋后面响起!但不是陈默的声音!一个穿着破烂短褂的身影猛地从麻袋堆后面滚了出来,双手死死捂住鲜血淋漓的大腿,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哀嚎!是一个偷懒躲在这里睡觉的半大孩子劳工!枪打中了他的腿!
整个工坊瞬间死寂了一秒!紧接着,如同滚油锅里溅入了冷水!那些在巨大发酵池边吃力搅动酱醅的、在悬挂的竹匾下麻木搬运酱渣的劳工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枪声和惨叫彻底惊醒!一张张被酱卤浸染得黝黑麻木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巨大的惊愕和惶恐!
“干什么!”
“杀人了!”
“小豆子!”
混乱的惊呼和骚动骤然爆发!劳工们本能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朝着枪响和惨叫的位置涌了过来。蒸汽翻滚中,人影幢幢,脚步杂沓,恐惧和压抑已久的愤怒在瞬间被点燃!发酵池翻滚的粘稠气泡声、劳工们惊惶的呼喊声、受伤孩子的惨叫声混杂在一起,如同沸腾的地狱序曲。
特务组长脸色铁青!他不在乎打死个把苦力,但这突如其来的骚乱彻底打乱了他的追捕节奏!“废物!” 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吓傻了的年轻特务,枪口猛地转向骚动的人群,试图用武力震慑:“都他妈滚开!巡捕房办案!”
然而,愤怒和恐惧一旦被点燃,尤其是面对这些早已被压榨到极限的麻木灵魂,单纯的威胁反而成了火上浇油!几个年纪大的劳工不顾一切地扑向在地上打滚惨叫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