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视线穿过半掀开的布帘缝隙,看到诊所门外不远处的街角,一个穿着不起眼灰色棉袍的身影一闪而过,看似随意地站在那里抽着烟,但那站立的角度和警觉的姿态,绝不是普通路人。那是另一双眼睛,比巡捕更毒、更隐蔽的眼睛。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陈默脊椎深处升起。巡捕只是第一道筛子,真正的猎犬——汪伪特工总部的暗探,很可能已经嗅着血腥味跟来了!他们比巡捕更专业,更残忍,更有耐心。巡捕或许会被拙劣的“肺痨”骗过,但这些专业猎手,绝不会轻易离开。
“动手!”陈默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但斩钉截铁。他猛地扯过诊床上一条半旧的毛巾,用力塞进自己嘴里,牙齿死死咬住了布巾。左臂的剧痛已经如同地狱烈火在灼烧,相比之下,取弹的剧痛反而是通向可能的生路。情报!那如同烙铁般的情报!他必须活下去,把它送出去!
老修女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微光——像是惊讶于眼前这个年轻人的硬气,又像是怜悯这注定要经历的酷刑。她不再犹豫,拿起旁边一小瓶浓度极高的劣质白酒,拔掉木塞,对着陈默那血肉翻卷的伤口直直地浇了下去!
“噗嗤——”酒精猛烈冲刷伤口的剧痛如同千万根烧红的钢针骤然刺入神经!陈默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猛地向上弹起,又被老修女死死按回诊床。塞在嘴里的毛巾被牙齿狠狠咬穿,硬木的诊床边缘在他右手的紧握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几欲碎裂。他眼前金星乱冒,视野瞬间被一片血红覆盖,剧痛让他全身的肌肉都痉挛起来,冷汗刹那间浸透了贴身的衣衫,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老修女的手稳如磐石。她无视陈默剧烈的生理反应,仿佛那具在极度痛苦中扭曲颤抖的身体只是一件需要处理的物件。沾血的镊子带着冰冷的决心,毫不犹豫地探入了那个血肉模糊的孔洞深处!
“呃!!!”闷在喉咙深处的、非人的惨嚎被毛巾死死堵住,陈默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每一块肌肉都绷紧到了极限,指甲深深陷入硬木床沿,抠出了深深的痕迹。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冰冷的金属在手臂内翻滚、探索,触碰着断裂的骨头和撕裂的组织,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像是在用钝刀缓慢地刮着他的骨头,剧痛一浪高过一浪,疯狂地冲击着他濒临崩溃的意识防线。眼前的光线开始旋转、发黑,耳畔只剩下自己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和心脏在头颅里疯狂擂动的声音。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痛苦中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胶质。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十秒,也许是漫长的几分钟——老修女浑浊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锐利的微光。她的手腕极其稳定地一拧一夹!
“咔哒!”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惊雷般在陈默意识深渊里炸开的脆响!
一颗沾满黏稠鲜血和碎肉、严重变形的黄铜弹头,被带血的镊子稳稳地夹了出来,丢弃在旁边的铁盘里,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弹头取出的瞬间,一股滚烫的热流汹涌地从伤口深处喷涌而出!是动脉分支被彻底撕裂了!鲜血如同失控的小型喷泉,呲呲作响地溅在老修女的手臂和黑色的修女袍上,迅速染红了一大片。
“按住!”老修女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急促。她自己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按住伤口上方,同时对旁边的玛利亚厉声喝道:“快!烙铁!火烧止血!”
玛利亚早已吓傻了,闻言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从角落一个生着炭火的取暖小炉子里抽出一根烧得通红的烙铁头!通红的铁块在空气中散发出灼人的热浪和焦糊味。
陈默的意识在剧痛和失血的眩晕中沉浮,视野已经是一片模糊的猩红与黑暗交织的地狱景象。他模糊地看到一个通红灼热的物体逼近了自己的手臂,只能绝望地再次死死咬住嘴里的破毛巾,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绷紧身体,等待着那非人的酷刑降临。
“滋啦——!!!”
一股刺鼻的、混合着皮肉焦糊的恶臭瞬间弥漫整个诊室!烙铁狠狠按在破裂的血管断端上,剧烈的灼痛超越了之前的所有痛苦,陈默的身体如同被强弓射出的箭矢,猛地向上挺直,随即又如同折断的芦苇般重重摔落在诊床上,彻底失去了意识。他的右手无力地垂落下来,从裤袋里带出了一角沾着深褐色血迹的棉布手帕——那是他之前在作坊棉纱堆里藏身时,下意识用来擦拭伤口渗血的,后来随手塞进了口袋。此刻,这块染血的手帕随着他无力的动作,悄然滑落,一半垂挂在诊床边缘,另一半沾着新鲜出炉的、冒着热气的焦糊污渍和血污,无声地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诊室里只剩下烙铁接触皮肉后发出的滋滋余响、炭火盆里噼啪的微弱爆裂声,以及老修女和玛利亚粗重压抑的喘息。
“玛利亚,快!”老修女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紧迫,她一边飞快地用绷带在刚刚烙焦止血的伤口上缠裹,动作依旧沉稳,一边急促下令,“立刻把他转移到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