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污水贪婪地吮吸着陈胜男残存的体温,水面映不出丝毫光亮,只有浓稠如墨、凝固般的黑暗。头顶那声沉重的“哐当”巨响,如同地狱大门轰然关闭的回音,仍在耳边嗡嗡震颤,将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碾碎。沉重的铸铁盖板落下,隔绝了外面世界的最后一点微光与声响,将这散发着浓烈死亡气息的地下迷宫彻底封死。
绝对的死寂降临了,沉重得几乎要把肺腑压碎。只有脚下污水的轻微晃动,和自己沉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在这封闭的深渊里显得格外响亮、格外惊心。绝望如同冰冷粘稠的沥青,从四面八方涌来,试图将她彻底包裹、窒息、拖入无底深渊。
但摊在掌心里的那张糙纸,指尖下粗糙的、带着微弱凹痕的字——“血浆在老管的烟灰盒底”——却像一块滚烫的烙铁,灼烧着她的神经,强行驱散着那汹涌的冰冷。
老管!码头库房门口那个沉默的、佝偻着的身影!那只布满烟灰油垢的破铁皮罐头盒!
这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线索,是梁大哥用命换来的唯一生机!不能死在这里!绝不能被这肮脏的深渊埋葬!
求生的火焰在绝望的冰窟中猛地腾起!
陈胜男强压下狂乱的心跳,剧烈地喘息了几下,冰冷的空气呛入喉咙,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牵动着左臂刀伤和肋骨下的剧痛,疼得她眼前发黑。她咬紧牙关,将那冰冷的金属小盒子和那张珍贵的糙纸一起,塞进贴身的衣袋。手指触碰到冰冷的金属盒壁时,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刚才打开盒子时,里面的东西!那些冰凉的细小颗粒!
它们在黑暗中无法分辨,但绝对至关重要!杀手既然把指向血浆的线索藏在如此隐秘之处,又用这样精巧的盒子保护,里面的东西岂会是寻常之物?尤其是在下水道这种潮湿环境里!她心头剧震,几乎是凭着本能,重新摸索出那个小铁盒,手指颤抖着,摸索着盒盖侧面的细缝,用尽全力,再次将它紧紧扣死!直到确信那条缝隙完全闭合,隔绝了污浊的水汽。
做完这一切,她才死死抠住身后冰冷滑腻的长满苔藓的砖墙,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巡捕很快会从其他入口下来搜捕,必须立刻前进!
水流!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流动感,从脚下冰冷的污水中传来。顺着水流走!这是唯一的希望!
她不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在齐膝深的污浊粘液中奋力迈步。每一次抬腿,都像从粘稠沉重的胶泥中挣脱,污水深处厚厚的淤泥吸附着鞋底,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叽”声。脚下深浅不明,踩到硬物会硌得生疼,陷入软泥则如同踏空,好几次都险险摔倒。左臂的伤口在每一次身体晃动中都被狠狠牵扯,匕首刺入的肌肉仿佛被撕裂,每一次疼痛都让她眼前发黑,冷汗如浆般涌出,瞬间又被冰寒的环境冻结。
黑暗中,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沉重的跋涉、剧痛、寒冷和无边的黑暗。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漫长的世纪,前方甬道的侧壁似乎出现了变化。她摸索过去,指尖触到的砖石从相对规则的排列,变成了更加粗糙、缝隙更大、覆盖着更厚粘滑物质的墙壁。
一个岔口!
两条同样漆黑、散发着相同恶臭的通道出现在前方,水流在此分开,形成两个方向!
该死!陈胜男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没有光!没有任何参照!她根本无法判断哪一条才是通往出口的主干道,哪一条是通向未知的死胡同或是更恐怖的深处!选错了,就是万劫不复!
她背靠着粗糙湿冷的墙壁,剧烈的喘息着,冰冷的绝望再次试图攥紧她的心脏。难道要在这里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无声无息地腐烂?
就在这生死抉择的关头!
极其微弱、极其遥远,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声音,顺着右边那条更加宽阔的甬道隐约飘来!
那是……水声?但不同于下水道里污水的粘滞搅动声,更像是……大量的水流冲击硬物的声音?沉闷、持续,带着一种空洞的回响!
黄河!长江?不!上海滩!苏州河!黄浦江!
陈胜男浑身一震!是江河奔流的声音!一定是主干道连通着通往河流的出口!巡捕房那些走狗刚才也提到了“找下水道出口”!
没有丝毫犹豫!她咬紧牙关,用尽最后的气力,朝着右边那条传来微弱水流轰鸣声的甬道,狠狠地扑了进去!污水被搅动得更猛烈,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但她不管不顾,跌跌撞撞地向前猛冲!
前方的黑暗中,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光感?不是头顶透下的光,而是前方……仿佛水面反射的某种极其稀薄的光晕?水流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轰鸣声如同低沉的鼓点,敲击着她的耳膜,也点燃了她心中残存的那点火星!
出口!就在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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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捕房公共租界中央捕房的审讯室,弥漫着劣质烟草、陈旧木头和一种说不清的、混合了汗味与铁锈的压抑气息。惨白的汽灯悬在低矮的天花板上,将冰冷的白光毫无遮挡地投射下来,照亮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