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野瞬醒来时,窗外已泛起淡金色的光晕。他昨夜睡得并不安稳,梦里全是声音??掌声、歌声、啜泣声、还有那一声声“早安”。他坐起身,手机屏幕亮着,是博客后台的实时数据:那篇仅有一句话标题的日志,在过去六小时内被转发超过八十万次,评论突破三万条,且仍在持续攀升。
他没有点开看,只是默默打开衣柜,取出一件洗得发白的深蓝色衬衫。这是他拍摄《反派人生》期间常穿的衣服,袖口处还留着一次采访后优子家属送来的樱花标本压痕。他穿上它,如同举行一场无声的仪式。
早餐简单:一杯热豆浆,一片烤面包。他坐在餐桌前,目光落在墙角的旧摄像机上。镜头蒙尘,三脚架的一条腿微微弯曲,那是五年前在北海道墓园拍摄时摔坏的。他曾想过换新的,但终究没动。有些伤痕不该被修复,就像有些记忆,必须带着裂纹才能看得真切。
出门时,天空刚刚放晴。昨夜的雨洗净了城市的喧嚣,街道湿漉漉的,倒映着楼宇与行人的影子,宛如另一个世界。瞬步行至地铁站,途中经过一家便利店。玻璃门内,一对老年夫妇正并肩站在热饮柜前。老人颤巍巍地拿起两杯豆浆,一杯热,一杯温,放进购物篮。
瞬脚步微顿。
他们转身时,他看清了那位老太太的脸??右眉尾有一道浅疤,是年轻时骑车摔倒留下的。纪录片里出现过这张脸,在一段家庭录像中,她曾笑着对池上杉说:“你啊,比我爸还认真。”她是二宫家的小女儿,优子的妹妹,如今也已年过七旬。
他本可上前打招呼,却最终选择退后一步,隐入人群。他知道,此刻的沉默,是对这份延续最深的敬意。
抵达图书馆时,刚过七点。三楼阅览室尚未开放,管理员正在擦拭桌椅。看到瞬,她微微一笑:“今天来得早。”
“习惯成自然了。”他轻声答。
他走向那个位置。桌上空无一物,铭牌依旧闪着微光,“会长大人专属席位”几个字清晰可见。他放下背包,取出录音笔、笔记本和一支钢笔??笔身刻着“”,那是池上杉与优子第一次共进午餐的日子。
他坐下,闭眼片刻,任记忆如潮水涌来。
五年前,他在这里录下池上阳太的第一支歌;
十年前,他在这里整理出第一份访谈稿;
十五年前,他还是个大学生,偷偷翻阅馆藏档案,只为寻找那段几乎被遗忘的文化祭录像。
时间在这里打了个结,而他是那个始终不肯剪断线头的人。
忽然,楼梯传来脚步声。
不快,却坚定。每一步都像是丈量过一般,精准地落在木质台阶的同一位置。
瞬睁开眼。
一个年轻人走了上来。约莫二十岁出头,背着双肩包,手里拎着一把折叠伞。他穿着普通,牛仔裤磨了边,T恤上印着模糊的乐队logo。但他走向座位的步伐,却熟悉得令人心悸。
他在“优子”的位置前停下,从包里取出两个保温杯,轻轻放在桌上??一杯热,一杯温。
瞬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不是巧合。没有人会如此自然地重复这个动作,除非……他早已知晓一切。
年轻人抬起头,目光与瞬相遇。那一瞬,空气仿佛凝固。
“您是平野先生吧?”他问,声音温和,“我看过您的纪录片,每一集都看了三遍以上。”
瞬点头:“你是?”
“我叫佐藤航,”他说,“我奶奶……是当年文化祭的后勤组成员。她今年年初走了,临终前交给我一样东西。”
他从包里取出一个老旧的U盘,金属外壳磨损严重,接口处缠着透明胶带。
“她说,如果有一天您还在继续记录,就请您看看这个。”
瞬接过U盘,指尖触到一丝凉意。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段数据,而是一段被封存了半个世纪的记忆。
他没有立即查看,而是问:“为什么现在才送来?”
佐藤笑了笑,眼角浮现出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因为我以前不信。我不信一个人能为另一个人活一辈子,不信一首歌能撑过六十载春秋,更不信‘爱’可以比大脑更长久。”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直到我妈确诊那天。医生说她可能只剩五年清醒的时间。我爸当场崩溃,说我妈一定会忘了我们是谁。可我奶奶躺在床上,拉着我的手说:‘别怕。你要做的是,让她每天醒来都能听见你的声音,哪怕她认不出你。’”
他的眼眶红了:“然后她递给我这个U盘,说:‘这里面有答案。’”
瞬低头看着手中的小物件,仿佛能听见其中流淌的岁月之声。
“我能……现在看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