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达逐一解答着小家伙们后续那些或精巧或天真的问题。
每一个问题，顾达都耐心地用最贴近她们理解的方式拆解、引导，时而画图，时而举例。
书房内气氛融洽，炭火噼啪，混合着小家伙们恍然大悟时的轻呼或依旧困惑时的嘟囔。
当最后一个问题解答完毕，夕阳已快触及远山的轮廓。
昭武公主率先起身，目光在顾达和几个孩子身上停留片刻，眼中带着未散的思忖与一抹极淡的满意，未再多言，只对顾达微微颔首。
书房依旧还在喧闹着，伴随着渐渐暗淡的天光和依旧温暖的炭盆。
几个小家伙小脸上毫无倦意，在房间里东跑跑西跑跑。
“好了。”顾达笑着挨个揉了揉她们的脑袋，“今天的课程结束了，今年的也算结束了。”
“走，带你们去厨房看看晚膳准备得如何，有没有你们爱吃的菜肴。”
“好耶！”小家伙们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欢呼着簇拥顾达往外走。
接下来的几日，山庄里的日子恢复了往日的节奏，却又似乎有些不同。
雪后初霁，阳光格外慷慨，将积雪照得晶莹剔透。
屋檐下的冰凌滴滴答答地化着水，在地上敲打出轻快的节奏。
仆役们清扫着路径，偶尔传来压低的笑语。
一切都透着雪后特有的清新与宁谧。
顾达的课程暂时告一段落，雪后初霁的日子过得飞快。
顾达原以为能得几日清闲，却不料学生们比他想象中更为好学。
萧云帆每日必至，有时是带着温习功课时遇到的疑难，有时是将顾达前几日所讲的应用题举一反三，变出更复杂的子问题来请教。
他显然将顾达视为了重要的术数先生，态度恭敬，问题也愈发切中要害。
顾达也乐得指点，偶尔还会给他出些开放性问题，锻炼其思辨能力。
然而，让顾达更觉压力山大的，却是昭武公主。
这位殿下仿佛将顾达的小院当成了另一处书房，每日固定时辰便不请自来。
她带来的问题，比课堂答疑时更为深入和具体。
这些问题，每一个都需要顾达调动超越这个时代的数学和工程思维，并结合实际情况进行简化和适配。
他无法直接给出完美答案，更多的是提供分析思路、建立简化数学模型、指出数据采集中的关键点、以及估算可能的误差范围。
昭武公主听得极其认真，时常蹙眉沉思，不时提出追问。
她并不满足于得到一个大概数字，而是执着于理解背后的所以然。
顾达发现，这位公主殿下在军政实务上的经验极为丰富，直觉敏锐，往往能一针见血地指出他模型中最脱离实际的地方。
两人的讨论，有时更像是一种互补与合作，顾达提供系统的分析框架和数学工具，昭武公主提供实际约束和经验校正。
在这期间，顾达接触到了不少军务上的事情。
不过这些对顾达这个躺平的人来说没什么用，他只想当一个偶尔游山玩水的教书先生。
“顾达。”一次讨论间隙，昭武公主端起微凉的茶盏，目光落在窗外融雪的梅枝上，忽然道，“你胸中所学，迥异于世。”
“难怪皇兄说你是有大才之人，只是可惜……”
昭武公主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想来皇帝也对她说过顾达的心中所想。
这些天，她也多次提议顾达要发挥所学，只是顾达都没有表现出丝毫热忱。
她未尽的话语消散在带着梅香的空气里，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这些时日的深入接触，让她愈发看清顾达的才学之深、见解之奇，但也同样看清了他那份性子的惫懒。
皇兄曾言此人“心不在此”，如今看来，确是知人之论。
顾达只是端起自己的茶盏，啜饮一口，目光平静地看着窗外枝头将化未化的残雪，并未接话。
有些态度，无需多言。
昭武公主不再强求，只是将杯中凉茶饮尽，起身道，“今日便到此吧。明日…本宫还有些粮秣转运的难题，需你再参详。”
语气已恢复了惯常的利落，仿佛方才那短暂的感慨并未发生。
“晚辈随时恭候。”顾达起身相送。
送走昭武公主，顾达常常会独坐片刻，让被那些数据充斥的头脑慢慢清空。这
时，萧月偶尔会像一片安静的影子般出现。
她不多言，只是站在院中梅树下，或倚在廊边，清冷的眸子看向他。
顾达便知道，她是来邀他出去走走。
两人并肩，漫步在渐渐化雪、略显泥泞的山庄小径上，或是登上后山视野开阔的观景亭。
多数时候是沉默的，只听得见脚下积雪被踩实的咯吱声，和远处山雀偶尔的啼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