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微微颔首,脸上的线条似乎柔和了少许,但目光依旧锐利如鹰。他重新坐下,身体前倾,双手按在御案之上,扫视着众臣:“二位爱卿所言,正合朕意。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终非长久之计。唯有从根本上完善律法,织密法网,方能遏制贪腐之源。今日,我等便在这武英殿,抛开繁文缛节,务求实效,议定一部更细致、更严明、亦更合乎情理、更能震慑人心的惩贪新法!”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务必让贪官污吏无所遁形,让清廉之士得以伸张,让天下百姓看得明白,听得清楚,我大顺朝廷,与贪腐势不两立,永无妥协!”
殿内的气氛瞬间被点燃,变得热烈而紧张。内阁大臣们,连同被急召入宫的刑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大理寺卿等司法主官,迅速围绕着一项项具体的条款展开了激烈而深入的讨论。引经据典者有之,援引前朝案例者有之,权衡当下国情者有之。每一个字,每一个词,都可能关系到无数人的身家性命,关系到吏治的清浊,没有人敢掉以轻心。
李岩首先提出了核心原则:“贪墨之罪,首重其心,次观其行。其心之恶,在于以权谋私;其行之害,在于程度不同。下官以为,若官员只收受贿赂,但并未借此直接盘剥、迫害具体百姓,或可视为贪财而未完全丧失良知,对黎民百姓尚存一丝敬畏,或至少是忌惮。此类罪行,虽然国法难容,但或可依据情节,酌情从轻发落,给予一线生机,以观后效。”
新任刑部侍郎陈定生,年富力强,思维敏捷,立刻补充道:“李阁老所言甚是。但‘酌情’需有明确的尺度,否则易生新的弊端。下官建议,以贪墨数额为基础,结合是否造成恶劣后果来划分等级。例如,受贿贪墨数额在五十贯以下,且未造成人命、冤狱等严重后果者,或可视为情节轻微,依律杖责、降职、罚俸;五十贯以上至一百贯,则需削职为民,追夺诰敕,罚没全部非法家产,并可视情况,罚其归原籍种田,亲身体验民生之艰难,以砥砺其心志,若有悔过,或可免除后续劳役。”
牛金星语气坚决地接上:“一百贯以上至两百贯,流放三千里,至边陲苦寒之地充军或服苦役,观其成效考虑后续刑满;两百贯以上至五百贯,绞刑立决,家产抄没;五百贯以上者,立斩。但其直系家眷,若能证明并未参与贪墨,且不知情,或可酌情赦免,或仅流放,不必尽数株连,以免伤及无辜稚子,有违陛下仁德之心。”
当讨论到涉及盘剥百姓的贪官时,殿内所有人的态度立刻变得空前一致,语气也森冷起来,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厌恶与决绝。
“盘剥百姓者,与只受贿者截然不同!”李自成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仿佛地底奔涌的熔岩,“此辈心如蛇蝎,毫无道德底线,视民如草芥,直接吮吸民髓民血。其罪,远甚于寻常贪墨,当施以重罚,绝不姑息!”
都察院左都御史刘宗周,一向以刚正不阿着称,此时更是须发皆张,高声道:“陛下圣明,臣建议,凡有确凿证据证明盘剥百姓者,如强征暴敛、克扣粮饷、勒索商民,致人破家、逃亡或死伤者,其定罪标准当大幅降低。三十贯以上,即斩首示众,传首地方;八十贯以上,当处剥皮实草之刑,将其人皮填满草料,悬于其原任职衙署之公堂侧,或城门之处,警示后来为官者;两百贯以上,罪大恶极,可加熔银灌目之刑,使其永世不得见天日,死后亦难瞑目;三百贯以上,或造成数十上百人家破人亡者……凌迟处死,以谢天下。且此类罪臣,无论最终核定数额大小,一旦查实有盘剥百姓之行,其三族尽诛,以绝其后,震慑宵小!”
“附议!”李岩沉声道,脸上没有任何不忍。
“臣亦附议,对此类蠹虫,非如此不足以平民愤,正纲纪!”牛金星和其他几位大臣也纷纷表态,声音在殿内回荡,带着铁血的味道。
关于功臣与皇亲国戚贪腐的处置,众人斟酌良久,这里涉及情、法、权的平衡。最终,还是李岩提出了一个相对折中但强调原则的方案:“功臣勋贵,皇亲国戚,或于国有大功,或身份特殊,与国同休。若系初犯,且所犯非盘剥百姓之重罪,或可依其往日功勋、陛下亲谊,由陛下圣裁,酌情减刑一等。例如,依律当斩首者,可改为绞刑,留其全尸;当流放者,可改为削职为民,禁锢于京城或府邸。然,必须辅以严格改造过程,令其深刻悔过,写下悔罪书,并公告天下,以明朝廷法度之公,示陛下虽念旧情,但绝不姑息养奸。若有再犯,”李岩语气一顿,目光扫过众人,斩钉截铁地说,“无论其往日功劳多大,与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