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焚着淡淡的、品质极佳的檀香,那香气比外面闻到的更为醇厚,光线透过高处的窗棂,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投下斑驳的、不断移动的光影,更显殿宇深邃,气氛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白诗悦按着事先反复演练过的礼仪,趋步上前,在指定的拜垫前跪下,行三叩九拜大礼,动作尽可能地流畅标准,口中清晰地说道:“学生白越,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她的声音刻意压低,带着少年人变声期般的沙哑,但仍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泄露了她内心的紧张。
“平身。”李自成的声音洪亮,带着一种久经沙场沉淀下来的沉稳力量,在空旷高耸的大殿中回荡,每个字都清晰可闻。
“谢陛下。”白诗悦依言起身,垂首站立,目光落在自己靴尖前的地面上,不敢直视天颜,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审视的、带着探究意味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仿佛能穿透那身宽大的袍服,看透内里的真相。
李自成并未立刻发问,而是拿起御案上的一份试卷,看了看,又抬眼打量了一下殿下垂首而立的白诗悦,方才开口道,声音平稳却自带威压:“白越,你的文章,朕与诸位读卷官都看过了。关于前明覆亡之教训,你文中言‘不在流寇之炽,而在庙堂之朽;不患外虏之强,而患民心之失’,此论颇为犀利,一针见血。你且细细说来,朕想听听你的见解。”他的目光带着考校,也带着一丝对新锐观点的兴趣。
白诗悦定了定神,将心中早已准备好的说辞,用尽量平稳、清晰的语调道出,努力让每个字都落到实处:“回陛下,学生以为,明季之世,天灾频仍,此乃天数使然,然人祸更烈,实为根本。朝廷之上,党争倾轧不休,各立门户,政令往往出于私门而非公心;地方官吏,贪墨成风,对上盘剥百姓甚于虎狼,对下欺瞒朝廷。边关军饷屡屡拖欠,士卒饥寒交迫,骨肉难全,焉能有力御敌于国门之外?中原腹地,赋税如虎,层层加码,百姓流离失所,求生无门,遂使‘迎闯王,不纳粮’之民谣,遍传宇内,深入人心。是故,非流寇能亡明,乃明自亡也。陛下顺天应人,解民倒悬,故能席卷天下,正在于得了这民心向背之机。”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抬眼,极快地瞥了一下御座上的李自成,见他手指轻轻敲击着御案,微微颔首,似有赞许之意,心下稍安,勇气也增添了几分,继续道:“至于边患,满洲虽强,骑射精锐,然终是癣疥之疾,未能动摇华夏根本。若朝廷清明,政通人和,将士用命,粮饷充足,百姓安居乐业,上下同心,何惧之有?然明廷内不能修政安民,外不能整军经武,乃至辽东战事,几成孤注一掷之势,此实为自毁长城,将江山社稷置于危墙之下。故学生以为,根本在于内政,在于民心,内政修明,则外患自平。”
李自成听完,沉吟片刻,粗犷的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但眼神中流露出思考的神色,道:“嗯,言之有理,切中要害。打天下靠的是刀兵马背,治天下则需文教律法,需得收拾人心。你既中状元,才华必然出众,于新朝治国,可有具体方略?”他将问题引向了更实际的层面,这也是殿试考察的重点。
白诗悦略一思索,结合了现代的一些宏观理念与古代的实际可能,答道:“学生浅见,陛下已行‘均田免赋’之仁政,此乃稳固国本、收揽民心之基,至关重要。然欲求长治久安,需多管齐下。需兴文教以正人心,明礼仪,知廉耻;需定律法以肃纲纪,使天下知所行止;需劝农桑以足仓廪,使百姓温饱无忧;需修武备以固边疆,使外敌不敢窥伺。尤须慎选官吏,建立健全考成之法,使德才兼备、实心任事者居其位,则上行下效,政治清明,天下可治。”这些观点,大多是她与戚睿涵、袁薇等人平日讨论所得,虽不算惊世骇俗,却也中规中矩,条理清晰,切中要害。
李自成再次点头,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满意。他转向一直静立旁观的礼部尚书钱谦益,问道:“钱爱卿,你看此子如何?其才学、其见解,可当得这状元之名?”
钱谦益一直静静地、细致地观察着白诗悦,从她进殿时略显飘忽却强作镇定的步态,到行礼时那过于纤细的手腕动作,再到回答问题时,虽然言辞流畅,但眼神偶尔会快速眨动,脖颈处更是光洁无比,毫无男子应有的喉结凸起,面容姣好如画,眉宇间虽尽力模仿男子英气,却总带着一丝难以完全掩饰的柔媚与惊怯,声音虽刻意压低,仍难掩其清越本质,与他家中时常女扮男装、随他出游会友的爱妾柳如是有诸多神似之处。他心中早已断定八九分。
听到皇帝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