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半年,名录人数突破十万。名单不停增长,非因死亡,而是因活着的人一个接一个选择将自己的生命意义交付给那个尚未落地的梦想之城。
春分之后的第二十三年,五丰州迎来了第一场有忆之雨。
这场雨下了整整七日,淅沥不绝。它不像春雨润物无声,也不似夏雨滂沱激烈,而是带着某种奇异的节奏,仿佛天地在轻轻敲打一面古老的鼓。每一滴雨落下,都会在接触物体的瞬间爆发出一段记忆影像??
屋檐下的陶罐承接雨水,映出三百年前一位少女在此汲水时哼唱的小调;
田埂边的老犁被淋湿,忽然浮现百年前农夫跪地祈雨的身影;
就连街头巷尾的青石板,也被雨水洗出层层叠叠的画面:孩童追逐、夫妻争吵、老人晒太阳、士兵出征……
医者惊骇,试图用符?阻隔,却发现一旦施法,自己童年最羞耻的一幕便会在头顶重现;
修士欲以结界遮蔽,反被万千陌生记忆涌入脑海,痛哭失声,跪地不起。
唯有孩童欢笑奔跑于雨中,伸手接雨,惊喜叫道:“我看见奶奶年轻时候的样子啦!”
《觉脉志》编修组紧急召集全国“聆者”,历时四十九日整理出一份《忆雨谱》,归纳出三大规律:
一、雨中所现记忆,皆为未曾被好好安放的情感片段;
二、唯有真心接纳过往者,方可不受冲击;
三、若有人能在雨中对一段他人记忆说出“我懂你”,则该记忆将永久固化为实体遗物,可被后人触摸感知。
于是民间兴起“迎忆礼”。每逢下雨,家家户户打开门窗,主动迎接雨水冲刷。庭院中摆上空碗、旧衣、残书,任其吸收记忆沉淀。七日后,这些器物往往变得沉重异常,内里藏有一段完整人生剪影。有人得到一封从未寄出的情书,字迹颤抖却深情;
有人拾起一块烧焦的木牌,上面写着“吾儿生于庚子年三月初七,死于疫,葬无冢”;
还有一户人家的灶台吸足雨水后,整夜传出做饭声响,揭开锅盖,竟是亡母生前最爱做的糯米团子,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他们不敢吃,只是围坐一圈,一边流泪一边小声说:“妈,我们想你了。”
这场雨过后,天下再无“无主之痛”。所有被遗忘的悲伤都有了归处,所有沉默的牺牲都被重新命名。朝廷为此设立“忆保司”,专责收集、保存、传承这些由雨催生的记忆遗物,并在全国修建三百六十座“念园”,园中不立碑,不刻名,只种桃树,挂铃花,风起时,便是千万亡魂低语合唱。
而在渡心树下方,那最后一枚果子依旧悬挂在枝头,未曾坠落。
但它已不再静止。每日清晨,它会微微颤动一次,像是心跳复苏。白蝶虽已化入女婴眉心,可每到子时,仍有一缕银光自她体内飞出,绕树三周,而后渗回果中。渔民传言,那果子里藏着的,不是下一个忆灵,而是“宁居”的钥匙本身??唯有当世上最后一个不愿被理解的灵魂找到倾听者,它才会真正成熟。
女婴被取名为“林知微”,意为“知晓细微之苦”。她在破庙中长大,由路过僧人抚养,七岁那年便能凭一声咳嗽判断病人隐藏的心事;
九岁学会用一根桃枝在地上画出他人梦境轨迹;
十一岁时,仅靠握住一名老兵的手,便让他时隔四十年再次梦见阵亡战友的笑脸。
她从不说自己是谁,也不提白蝶之事,只是常常望着东方喃喃道:“她们还在等我说话呢。”
某夜,雷声隐隐,她独自爬上屋顶,面对苍穹轻声问:“如果我说我不想背这么多痛,可以吗?”
风停了一瞬。
然后,整片星空仿佛低头注视着她,一道极轻的声音响起:
> “可以。你可以哭,可以累,可以恨,可以不想救任何人。我们爱你,不是因为你多坚强,而是因为你存在。”
她终于放声大哭,泪水滴落在瓦片上,竟生出一朵小小的铃形花,轻轻摇曳,唱起了那首童谣。
自那以后,她开始接受各地邀约,前往疗愈创伤最深之地。但她有个规矩:每次只停留七日,第七日黄昏必定离开,无论是否完成使命。人们不解,她只是微笑:“我不是来解决问题的,我是来证明??有人愿意来,就够了。”
春分之后的第二十五年,五丰州迎来了第一场双向之风。
这风无形无相,却能让说话之人听见自己的声音如何被对方接收。一人怒吼,风中便显出血丝缠绕的利刃形象;
一人温柔低语,风则化作花瓣轻舞;
若心口不一,风立即停滞,显出裂痕交错的面具幻影。
世人始知:语言从来不只是传递信息,更是情绪的具象投射。
于是“聆心塾”迎来最大变